冰雪覆苍松,寒霜欺翠柏。
长安城中的天家宫禁间一片素白,满目孤寂澄净。
凤仪宫。
“皇后,你实在太固执了,是想诚心和朕对着干吗?”
元昌帝宇文济责问道,盛怒如雷。
这些怒斥声钻进皇后柳明悟的耳朵里,拉回她恍惚的思绪。
她悄悄打量四周。
只见殿中上挂鹅黄明纱帷幔、下铺大红裁绒毡子,所有器具摆件皆是上品,映衬着宫殿主人的风光正盛。
“皇后?”
宇文济见柳明悟沉默不语,心中略微忐忑。
如今他登基才两年,势单力薄。
但皇后可是出身河东柳氏,其父定国公手握兵权,若皇后执意要闹,他还真无计可施。
“陛下......”柳明悟凝望着尚且年轻的宇文济半晌,冷冷应一声,终于回神。
看来,她重生了!
柳明悟前世高居后位多年,立刻稳住情绪,神色如常道:“陛下息怒,莫要气坏身子。”
观宇文济年纪,他现在应该刚登基没几年,如今柳氏还未倒台,他可没胆子在凤仪宫发脾气,除非因为那件事......
“皇后一向贤德,朕怎么敢斥责你半分。但太妃是朕生母,张氏是朕舅家,朕封赏亲族,有何不可?”
宇文济没察觉到她的试探,不经意间全盘托出。
柳明悟闻言顿时了然,掐准对方心思,没再继续回话。
果然是这件糟心事,原来她重生回了元昌二年。
此事因宇文济的生母张太妃而起。
先帝的孩子少,元后王氏只好抱养张氏所生的宇文济。登基后,宇文济便尊王氏为太后,张氏为太妃。
张太妃出身寒微,无法和背靠世族的王太后对抗。
但宇文济一为打压王太后势力,二为孝顺生母,便想给两个亲舅舅封侯,偏生他们欺压百姓,引得众人反对。
于是前世,柳明悟就被鼓动得上了钩。
她受王太后挑拨去劝谏宇文济,弄得对方勃然大怒,满宫都知道了帝后不和。
“臣妾累了,烦请陛下起驾回宫。”
今生,柳明悟不想再做别人的刀,便冷冷转过头,徒留宇文济来猜她的心思。
反正现在柳氏仍如日中天,宇文济离不开她父兄,那她何必跟宇文济置气。
该是此人惧怕她生气!
“皇后......不,明娘,咱们少年夫妻、成婚六年,何至于闹得这么僵呢?”宇文济握紧拳头,忍气吞声,轻柔唤起她的名字。
呵,活该。
柳明悟垂下眼睑,心间痛快。
她柳氏世代忠心耿耿,她父兄更是一心为民,终年驻守边关,结果前世到宇文济嘴里却成了贪污军饷、欺君罔上的奸佞。
那她何必再恪守妇德、贞顺贤惠,当个刚强恣意的权后岂不美哉?
“陛下是天子,臣妾身为皇后,一些事无权僭越,从前是臣妾不对了。”
她向宇文济盈盈福身,貌似柔顺,说得话却毫不退让:“若您厌恶臣妾,大可废后。”
“明娘,你何必这么说,实在令我伤心。”宇文济被吓了一跳,想去扶起柳明悟。
他怎么敢废后!
“臣妾从前小产时伤了根基,总觉得劳累体虚,需要多休息,还请陛下见谅。”
柳明悟避开他,微微向后退了几步,自顾自走到软榻边坐下。
“好,那明娘你好生休养。”事关她小产,宇文济不禁心虚,讪讪地收回手。
“谢陛下体恤。”柳明悟目送对方离去,唇边漾起冷笑。
彼时她刚嫁入东宫一年便离奇小产,只知道是母体虚弱导致胎中不足。
但后来她才查明白,竟然是王太后鼓动宇文济害了她。
王太后畏惧柳氏危及王家地位,宇文济害怕她父兄拥兵谋反,简直是一拍即合。
在她小产后,宇文济又假惺惺地把庶长子给她抚养。
前世她被蒙在鼓里,真把此子当亲生的看待,取名为修宁,早早助其当太子。
她不仅请大儒给修宁当老师,还将族里的堂侄女嫁给其为侧妃。
结果待柳氏获罪时,修宁却对她说——
“柳氏是柳氏,和本太子有什么关系?”
“我生母是已故的严氏、亲姨母是丽妃,严家才是本太子的亲族。”
柳明悟不可置信。
而修宁继续恨恨道:“父皇视我生母为一生挚爱,当时若非你嫁入东宫,我生母又怎么会悲伤过度、难产而亡,是你抢了她的位置!”
“你在说什么,你生母是被人进献的歌妓、乃罪臣之女,就算没有我,她也难有名分。”柳明悟百口莫辩,解释亦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