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话，伊娃走在前面，安洁跟在身后，始终保持了几步的距离。随着拐进了一处巷子，周边的色彩便只剩了灰暗，唯有伊娃脖子上的那条圣诞围巾红白的色彩点缀了世界。
她们在第四车厢，具体说，是平民区的第四车厢。是的，这如同城市的环境还有24小时运作的时间与天气系统，所有如同曾经的地表生活，都发生在这辆可谓奇迹的地铁上。
她，安洁莉卡，曾有机会成为一个数学老师，但家庭面临的经济问题让她不得不放弃了理想，选择成为了一个佣兵，靠着高于教师几倍的工资维持着家庭能继续按时公交税，同时享受医疗服务。她的父母是工人，母亲已经因病不得不退休了，父亲也眼看要干不动了，家庭的负担落在安洁的肩上。而像她这样的情况在这个社会数不胜数，单亲家庭的琴更是如此，过不了几个月，那位母亲就必须带着小儿子卖掉现有的房子搬到排名靠后的车厢去。而最糟糕的情况，便是被赶到贫民区去了，那里可是个吃人的世界。
安洁胡思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当伊娃停下来的时候她险些撞了上去，两人停在一个处于“冷战”情绪中过于靠近的距离上。安洁退了两步，转头看向已经到了的一家酒吧的店面。
“你真打算一大早就开喝？”安洁问，伊娃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用行动回答了她：大踏步地走进了酒吧。
安洁压住了气，打消了就此不管她的想法跟了上去。
现在可是早上，显然连服务生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正卖力拖着地的小伙子不情愿地放下手上的活擦了擦手，放下了捋起的袖子迎了上来。
“两位姐，如你所见，夜场关了，我们打算打烊了哈……”
不下去的。”伊娃挑起了话头，真是沉重的话题。安洁往嘴里倒了口酒。
“该帮一把就帮一把，他们到了贫民区只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我也这么想的……琴是个好孩子……”
“该死的是我，我不值得她救。”
“我不是这意思，（俄语脏话）去你的，行了，敬琴。”
“……哈……日子难过……知道么，我现在存不住钱了。”
“干啥了？阿姨吗？”
“嗯，病情从上个月开始恶化了。癌，能治，要很多钱。”
“你怎么不跟我说？”
“那是我妈，不是一”
“去你的！你妈我妈，咱俩分这个？！”
“……抱歉。”
“抱你个头，喝酒。”
“舒服点儿了……服务生，再来点酒，对，然后两根香肠！”
“安洁，我不想干了。”
“伊娃……没人想……但合同没到时间，能走吗？”
“那合同没人能活着履行完！下次死的你能保证不是你？不是我？！”
“你小点声……”
“咱们毕业干了两年了，这个队换几次人了？！死了四个，疯了俩，三个残废！这才两年，安洁！”
“你小点……算了……你说的对，然后呢，不干了？公司能把我们的钱要个倾家荡产！”
“懦夫”！
“你才（俄语脏话）懦夫！”
嘴上骂着，两人干了一杯。地上摆着的空瓶子已经有七八瓶了。伊娃的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安洁也不好受，她感觉天旋地转的。
“不该是这样的……”伊娃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听不清楚，于是安洁凑近了些去听。
“你说啥？”
“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太荒唐了……却没人质疑过……”伊娃说着，像在说给自己听。“琴不该死，你也不该死，你该是个数学老师……阿姨应该有社会的医疗保障养着……我家也不该是这样……小安雷也不该为了那点儿该死的钱去做公司的小白鼠！那些工人……出租车司机，公司狗们，还有乞丐，残疾人，扫大街的……扔尸体的……全都不该是这样！
安洁乐了，她笑了两声，又好奇地问：“那该是什么样？你说的这些人，全都是公司养着，允许在平民区定居的人，难道要让他们都去贫民区吗？还是说换个公司？换个公司不照样就是这样吗？就比如我们，难道我去当老师了,我就比现在更好了吗？！”
伊娃猛地抬起头，她眼圈通红，瞪眼怒视着安洁，一瞬间，安洁看到了她眼角一颗反光，但很快被擦去了。
“你就继续……说服自己吧！安洁莉卡！你就是只老鼠！从匹狼变成老鼠！和那（脏话）安雷一样都是天天在笼子里跑你们那小滚圈的老鼠！”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安洁莉卡感到那股头皮在跳动的发麻感又回来了，气血上涌，她猛地站起身去抓伊娃的领子，可后者全身失去了平衡地倒在了她的胸口上，把她压回在了沙发上。
“伊娃！伊娃？靠……睡着了？！”
安洁费力地把她推开却也使不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