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后,经过这些时日的奔波,我终于在晨曦之下抵达了长安城的启厦门外。
远处,晨鼓声隆冬直响,振聋发聩。
如火的朝阳一寸寸照射在城墙之上,将坚硬的石壁镀上一层金色的细边,光阴荏苒,与那年一般,犹如一道道在熔炉里浇铸的烫金浆,从城墙上浇灌而下,如同一坨庄严肃穆的金器。
我看着启厦门外的一条长队,不禁陷入了回忆里。
那年——
启夏门隆隆开启,人群不自觉地躁动起来。
燕儿与韦十七骑着两匹轻骑从正在推开的两扇城门之间穿过,疾驰而出。
“姑娘——”
“姑娘——你可回来了——”
那时的我翻身下马,心中一片欣喜,多日不见,燕儿也长高了不少,几乎是与我一般高了。
……
那年,她欢快地朝着我跑了过来,大大的杏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仿佛三月盛开的桃花。
那年,韦十七策着马,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目光眷恋,欲说还休。
那年,高耸的城墙在朝暮中显得格外巍峨,我看着这座古老而雄伟的都城,心中猛地一颤……
那年……
我闭上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
燕儿的声音还在耳旁环绕,佳音犹在,佳人却早已不见了踪迹。
我好恨……我……
我咬着牙,心里乱糟糟的,我到今日也不明白,为何我只是大病了一场,醒来燕儿就没了……
我好想这只是一场梦,梦醒时分,还能再次见到那个记忆里的俏皮乖巧的小丫头拍着胸脯,巧笑嫣然对我说道:
“姑娘,你可醒了,真是要吓死燕儿了。”
……
那年的记忆如同刚磨过的刀片,锋利且清晰。
燕儿那双充满生机的眼睛、无忧无虑的笑声,以及她跑向我时那飘逸的裙裙?,都仍然历历在目,可她……却已经不在了。
物是人非的无奈,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我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痛,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大姑娘……”
郁珠儿连忙策马上前,静静地立在了我的旁边,一脸担忧地望向我。
我们这一路上虽然彼此之间话不多、默契地少言寡语,都在思索着各自的心事……但我猛然间情绪失控,作为医者,她还是可以感知到的。
“节哀。”
她秀气的唇线抿得很近,似乎思索了半天才从蹦出了这两个字。
我本欲详装不经意的笑一笑,谁知刚一拉动唇角,一口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将我的笑脸拉扯得比哭还难看。
“姑娘……”
郁珠儿上前将手心抵在我的背心处,一股温寒的内劲慢慢抚平了我体内涌起的不受控制、四处乱窜的躁意。
“谢谢。”
我嗫嚅着,擦了擦嘴角的血。
她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时——
只听“驾驾”两声,有两匹轻骑如那年一般从启夏门间穿行而过,疾驰而出。
待看清人影时,我蓦然怔住,瞳孔猛地扩张开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是他!
怎么会是他!
我的目光透过人群牢牢地锁定在了那一马当前的男子身上——
他轮廓极深,面容刚毅,眉目俊朗,只是眉宇间愁云密布,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是韦十七!
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呆立当场,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身后望去……
那小小的,瘦弱的身影……
逐渐显现出来,我喉头一甜,眼前发黑,若不是郁珠儿扶住我,只怕我就要栽到马蹄下去……
怎么……会这样……
我那天明明是让他带着燕儿走的……现在燕儿死了,燕儿不在了,他身边的姑娘换成了白明嫣……
一丝无名的怒火从我的心头奔涌而出,我不受控制地攥紧双拳,手指握得“咯吱咯吱”直响,若不是郁珠儿拦住我,我只怕现在就想让这对该死的狗男女立刻毙命当场!
“珠儿姑娘,咱们追!”
韦十七没有看见我,白明嫣也没有,他们似乎慌慌张张地朝着某个地方急速奔去。
我缩着身子,拔过马缰,挟着马肚子就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马蹄声急促地敲击在长安城外的林间小道之上,一路上尘土飞扬的,哒哒的马蹄声在树林间环绕。
而韦十七和白明嫣的身影更是在树林中忽隐忽现,我带着郁珠儿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不让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远处,一座林间茅屋若影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