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条不紊地迈入深秋,庭院里堆起几层厚的落叶,当有人踩过时,总容易发出沙砾摩擦般咯吱的脆响。
九月末,我主动接揽了清扫落叶的活计,院长一行人对此并未发表意见,并没有要求我必须融入环境或者如何。
至于孤儿院的孩子们,虽然他们和我交流不多,却没有用恶意去针对我。
这是我预期里最佳的境况了。
唯一的苦恼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身后似乎多了一条“小尾巴”。
这条“小尾巴”总是藏在墙后边、树荫里,偷偷观察着我。他自以为伪装地很高明,实际上对于常年生活在高压环境里的我来说,那过分好奇的炽烈视线压根掩藏不住,仅第一面便已暴露无遗。
不知道这样的打量发生了多少次,终于,有一天午后,我做完今日的工作,忍不住同他对上了视线,他当即发出一声惊慌的声响,然后着急忙慌地藏了起来。
我无奈地问道:“你一直跟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
小孩探出头,身材纤弱,身上罩着一件与身形不符的破旧衬衣。他的发色是我鲜少遇见的纯白,似年幼时抬起头在那片窄天里望见的云团。
他的眼睛更是特别,紫金二色交织,如琉璃、如溪流,纯粹且柔和。
我没忍住地想,他很像一只白毛小狗。
白毛小狗,不,白发少年慢腾腾地走到我跟前,颇有些拘谨地说:“对、对不起。我……我没什么事情,我只是想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不解地问道:“帮助我?为什么想要帮我?”
“诶?”他被我的问题卡了一下,犹豫道:“因为,你很奇怪,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手足无措极了,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兽类,调动着全身的警惕防御着外界的进攻。
敏感过头了啊。
我想了想,说道:“你不用害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说,跟着我没有什么意思,你可以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他们都很讨厌我,不会理会我,”白发少年闷闷地说。
我被这诚实过了头的话噎了一下,再继续往下问,无疑是有挖人伤疤的嫌疑了。
说起来,其实我有注意到过这个少年。
即使远离人群,我也一直在观察着这间福利院的所有人:不苟言笑的院长、饥瘦的孩子,以及时常处于边缘的、颇为格格不入的他。
他是个格外胆怯的孩子,游离于人群之外,院长对他的态度又比对其他人更加严厉。虽然……从各类表现来看,他大概并不是个坏孩子,甚至于可以说是个脾气很好的“好人”。
少年见我久不回话,不安地攥着衣角,低着头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对、对不起。”
“没有,”我回过神,意识到方才的沉默有些失礼,正想说抱歉,却对上了他含着希冀的目光。
偃旗息鼓。
可是,我只需要离开这里,我并不需要被跟随、被注视到。
于是我认真说道:“他们都说我很孤僻,说我是一个怪胎。”
“我知道……可是我并不觉得!而且,我也是‘怪胎’。”
我陈述道:“你跟着我也并不能得到什么。”
他急急地说:“我不是想得到什么!我只是、我只是……”
“我也不需要任何帮助。”
少年露出快要哭泣出来的表情:“对、对不起。”
不,不是快要哭泣,他已经开始用瘦骨嶙峋的右手去擦眼角,我的视线下移,那身宽大的、不合身的破旧衣服边缘,展着几道难以忽视的豁口。
还是个孩子呢。我想。
算了。
只不过麻烦了一点而已,而且他大概不会是擅长给人添麻烦的类型。我叹了口气:“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谢谢你!”明明上一秒还在哭泣,却在这一刻笑起来了。极其容易被满足的孩子。
“方便的话,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说道,总不能叫“尾巴”一类的昵称。
“我叫中岛敦。”我发誓,那一刻我一定有看到他的瞳孔里闪过了几星子鲜亮的光:“你呢?”
“澪。”
我说道:“早川澪,这是我的名字。”
警员姐姐说,津岛家是“禁忌”。
曾光鲜亮丽的世家此刻音讯全无,找不到任何有关过往的蛛丝马迹,至于我频频提起的“津岛修治”,他就像是只存在于平行世界的、从未出现过的人类。
什么也没有。
我想,这后面有一双看不到的手在操控着,抹消这一切的幕后之人不是家主、也并非异能力实验室,而是一团我看不清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