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露出了比绝版收藏品还要罕见的表情。
“给我的啊。”他低低地咕哝了一声。
路灯混浊,花影和人影交织。那双鸢色的瞳仁浓郁如陈年烈酒,酝酿着迷醉芬芳。我仰头去看他,十六岁以后,太宰如竹节一般抽条生长,如今他正好要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我忽然想起了幼年的时候。
那时,母亲在后院墙面上划下身高刻度线,在那里,我和太宰真切度过的日月朝夕,似乎都浓缩成了铅笔印下的几道痕迹。
到后来,津岛宅院被火焰吞噬、母亲的坟冢也远离了青森。没有人再为我们记录身高,而我们的时间也并未停留在那个庭院里。我们在不断地生长着。
即使、即使无人知晓我和太宰的过去,我们出现在横滨的暴力里就像在从黑夜中凭空诞生的影子。但影子和影子依偎在一起,走过漫长的童年时和少年期。
“嗯。给哥哥的。”我郑重点头,附和他说。
只是恍惚了一刻,在铺天盖地的回忆将我淹没的那一刻,惊异的表情就已经被面前的人尽数敛去。他再度恢复了从容不迫、轻快洒脱的样子,他从来都是这样。
太宰的目光在我们怀里的花束间流连一圈。握住鲜花的手轻轻松了一下,食指毫无征兆地抽了抽,又转而抓紧。
他手指细瘦修长,也如竹节一般。
太宰低低地喟叹道:“小澪。”
我下意识答:“哥哥,我在这里。”
“该怎么说呢。就是说。”难以想象,巧舌如簧如太宰,也有会停顿一拍寻找词句的场面:“真是……出乎意料的事件,出乎意料的结果。”
他轻盈地呼吸一下,接道:“和出乎意料的关系。”
我眨了眨眼睛:“哥哥也同样是。”
我的人生里的出乎意料。
“这样。”太宰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随意地回了一句附和。路灯太浅,夜色太黑,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也许不是。
也许,太宰此刻的心情真的很不错。
我们抱着湿漉漉的新鲜花束,踩着昏暗的光线向家里走去。我们交谈着今日的工作、晚餐、电视频道、新出的游戏。天马行空,就像无数个平常一样。
在踏进玄关时,话题被太宰引到了正事上:“听说小澪被森先生安排出一趟远门了喔?”
我由衷佩服太宰对港口黑手党新闻的掌控度:“哥哥的消息太灵通了……我其实也是今天下午才接到通知的,嗯……是中也来了一趟医疗部后告诉我的。”
太宰撇了撇嘴:“难道说,小澪居然是和中也一起去吗?啊啊,真让人不爽。”
事到如今,我已经彻底放弃了调和他们关系的念头。让太宰和中也和平共处,简直比港口黑手党放弃黑道势力、森先生弃暗投明这种假设还要来得毛骨悚然。
不过,想到中也提起的那条宝石线,我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问什么。转移了话题:“……嗯。是啦。哥哥今天想来一份饭后甜点吗?我带了可丽饼回来,店主的手艺很不错哦。”
“呐小澪,我说你啊。”
“嗯?”
太宰佯作挖苦道:“转移话题的方式一点都不高明哦。”
我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嘴角,“有用就可以了,不是吗,哥哥。”
“是啦是啦。”太宰是不管怎么样都可以的敷衍语气。
“所以要吃可丽饼吗?”我问。
“……”太宰:“当然。”
…
因为职业的缘故,我们并不是每天都腻在一起的寻常兄妹。太宰其实不经常回家。
其中原因有二:一来,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中流砥柱,对于他来说,出差是一桩常事。
二来,即使他这两年大多工作地点都在横滨,本人却也总是行踪不定,或者听说了哪里是自杀圣地、想去探索一二;又或者觉得那条河跳起来很舒服、随着自己的性子亲身实践;又或者工作、或者哪里有新鲜的事宜。
许多时候,我也不清楚他的下落。
这一次短暂的分别似乎没什么不同,有的话……大概是因为除去分离的那三年、除去失去意识的那一年,我并没有离开过太宰太久。
是我不习惯。
第二天下午,我处理完了医疗部需要交接的事宜,部下都是能力不错、也非常好相处的人,因此,我也并不太担心我不在他们会出什么差错。
晚上去探访了寄住在洋食馆的孩子们。他们一如既往地活泼可爱,在得知我会出差半年的消息时,纷纷向我表达了一路顺利、武运昌隆的祝福。唯一的小女孩还赠送了我一个小玩偶。
周五晚上,我和钢琴家、外科医生约了在西餐厅碰面。
我提出了和小松杏碰面时类似的请求:拜托他们留意“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和“芥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