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
那是森先生的声音。
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梦境的主体是发生在许久之前的、我未曾重视的一段往事。
十二岁的我,就像野外被捕食的猎物一样,眼睛里露出随时就要反击的警惕。我正端坐在森先生的办公室里。
森先生坐在暗影中,面上永远嵌着那副闲适从容、运筹帷幄的微笑。他一直都像一位温和的老师,或者说耐心十足的年长者:“要探究港口afia的本质吗,正是将暴力转化为经济的行为体啊。”
我想起来,是那个时候。
是外科医生执行了森先生的命令,经常试探我的那段时候。
即使我说过“不想杀人”这一念头,森先生也没有放弃掉挖掘我的「潜能」。……当然,也许他现在也依然没有放弃,只是将这一目的掩藏地更加隐蔽了。
这是在处理完走私毒品的「幻影」组织不久后的一场谈话,太宰去了中东出差。
“在港口afia里,杀戮和血腥才是常态,毕竟,这才是取得某物的必要手段。我个人其实相当欣赏澪酱你坚守的原则,即使这与afia的核心相违背。”
“首领。”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所以,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做什么?”森先生微笑着说:“不不,不用做什么。澪酱你呢,并不需要通过任何的手段,就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啊。”
“……”
梦境跳转了。
是将织田作先生收编进医疗部的时候。
硕大的落地窗前,阳光拍打在我的皮鞋尖。
“说起来,太宰曾向我提起过这位成员,他有能够放心交好的熟人,让我倍感意外。织田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啊。”
森先生语气不急不缓,就像是纵容孩子调皮任性的长者一样:“虽然他个性……啊,是了,仔细想来,他不正是和澪酱你抱有相同的‘原则’吗?”
“只是巧合而已,首领。”我那时是这么回答的:“也许各自的理由都不尽相同。”
我并不是多高尚的人。如果我拥有“绝对原则”这样的东西,它的名字只会是“太宰”。
“是这样吗?”
“是这样。”
森先生露出暧昧的笑意,他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遥遥地,总不太真切:“事实上,在afia里,不管是暴力、权力,或者是破坏性的才能,只要能够获得符合预期的利益成果,使用它就是一种必然。”
暴力吗。
是的,这里就是暴力的地带。
即使我有意识地忽略、不去深想,也会在某些时刻清晰地意识到,救愈是为了更进一步的杀戮。让谁活下去,也只不过是延迟死亡的来临。
在这里的救生总是浮于表面,并非纯粹地让谁的生命不为目的地留下来。而死亡也太过稀疏平常。
他们的形状全部都是尖锐的、极端的。
饶是我和太宰选择了相反的路径,在意大利的酒吧里,太宰问我“找到答案了吗”,我回答说“也许”。
找得到吗?也许吧。
有意义吗?我不知道。
人的支点会是答案吗?至少,它不是“生命意义”的答案。
“正是使用才能的同时,必然会伴有代价。”彼时的我对森先生说:“有时代价有形,便于衡量,有些人是前者,只是将其视作武器罢了。”
有时代价无形,因为它浸染了人心的怜悯和不忍,浸染了名为“意义”一类的东西,人心最难以权衡,有时候即使是只有“负债”的僵局,他们也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织田作先生是不是这一种,但我知道与谢野医生是,也许乱步先生也是。
森先生漫不经心地说:“……啊,是啊,的确是这样。无形的代价,类似于‘原则’一类的东西,维系到作为人的根本,改变它往往比杀掉一个人要艰难地多,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也并不喜欢用它来干涉诸多事情,往往会乱套呢。”
坐在他面前的我表情冷淡,不置可否:“也许正如同您所说的那样吧。”
“总而言之。”森先生摇了摇头,羽毛笔舞动着,他批下了让医疗部组建的计划书,他说:“其实,像澪酱和织田这样,坚持‘不使用这种才能的’,正是少数喔。”
“所以说——我可是很期待见到你们一起共事的场景啊。”
“……”
醒过来了。
大脑空白了许久,我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飞机即将降落到横滨机场,窗外是无比熟悉的建筑物。港口黑手党大厦矗立在那里,吸引着每一个过路人的视线。
顺着人流,我将帽子和口罩戴得严丝合缝,以至于来接机的信天翁差点儿没有认出我。
“……早川你啊,忽然跑回国,又不让我们跟任何人提起,现在还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