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山外面的其他地方,桐树塆的干旱并不严重,山高林密植被好,山泉虽小但出口多,小溪从来没断过流,田也没缺过水。
虽然发过几次山洪,冲垮了一些梯田,但天晴后都及时用石头重新砌好了田堪,把冲垮的田又担土填上,恢复过来了。
粮食少主要是庄稼种籽古老产量低,公粮上交任务过重引起的。每年所产稻谷留种之后,还不够上交数,须用玉米黄豆绿豆来补数。
所以,办集体食堂也省不了粮食——
本来就没粮食,省什么呀!省你个饿死鬼!!
负责做饭的几个婶婶饭没吃饱,气倒是吃了一肚子——
今天老四说麻叶没煮烂,明天老五又说盐太淡,众口难调,歺歺有人不满意,叽叽咕咕细碎碎地念叨。
婶婶们也是有冤难伸:老娘要是神仙就好了,没食材变出食材来,填饱你们这些吞口(当地把貔貅称作吞口,也就是吃多少都不会饱的意思)!
没食材食堂办不好,人快饿得顶不住了。上面的政策也要执行,省不了粮食也得办。怎么才能不违背政策,用最少的粮食保住人不饿死?
林满宇四兄弟一商量,就决定食堂留着吃晚饭,红薯、高梁玉米做食堂的主食。其他按人口定量,各家把该得的粮食都领回去,各家自己上山找自家喜欢吃的野菜来补充早中两歺,是饱是饿就看各家媳妇的本事了。
晓梅不去托儿所。每天的1两粮就领回来,桐树塆人也没人要她把这1两粮交到大食堂,倒是给苗青月增添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晓梅跟着满儒学会了砍柴,跟娘学会了挖地,晓梅手劲大了,人也更能干了。郁闷的是,晓梅再也没遇到野猪野兔野鸡。
有一次晓梅意外看到二爷爷背着人烧老鼠吃——
胡子拉碴的二爷爷眼里冒着绿光,把黑糊糊的老鼠用棍子从火里挑出来,把皮一剥,把老鼠肚子撕开扔掉肠子,就那么一点一点撕着吃了。
晓梅吓着了。
她躲着动也不敢动——
二爷爷不会吃我吧?我比老鼠肯定好吃!
晓梅还听说文官二叔叔因为吃了糠拉不出屎来,被三爷爷从屁股里灌水洗肠子。
听说二叔叔洗肠子后,还被二爷爷拿着棍子追着打:
“打死你个懒得要死的蠢东西!
这山那么大,哪里找不到人吃的东西呀?偏要跟猪学吃糠!你有猪食肠大呀?没你三叔塞不死你!
满儒伢儿都晓得捉老鼠吃,你怎么不捉呀?老鼠肉还是肉哩!”
艰苦的环境能催人心智早熟。晓梅展现出了超出年龄的坚韧和智慧。
她常常独自一人提着三婶婶给她做的绣花布袋袋跑到野地里,灵巧地抓回一袋蚂蚱,叫哥哥们烤着一起吃。
晓梅还跟娘和婶婶们学会了扯猪草,学会辨认各种可食用的野菜。
她觉得猪能吃的人一定能吃。她常常背着小背篓去野地里采些如灰布笕、马齿笕、麻叶、败酱草、鱼腥草这些猪草回来,让娘和哥哥们煮熟吃了充饥。
她从不挑食,无论是苦涩的麻叶还是带有特殊气味的鱼腥草,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娘亲看着晓梅狼吞虎咽的样子,眼泪往肚里流,苦笑着说她是个“猪食桶”———
“只要山上有草,就饿不死我家的猪食桶!沐云你得跟妹妹学学,吃杂点。不知道这日子几时才出头,别把自己饿死了,那才冤哩。”
她娘告诫儿女:
哪怕再饿,也不能吃糠吃土吃树皮吃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