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在山谷里发现了彩绘的大篷车。
骨瘦嶙峋的老马低头吃着草,一群人在小路上生起了篝火,火上放着一口锅,仿佛一条路都是他们的。吉卜赛男人钉着木桩,女人编着头发或者编织网兜、绳子,孩子们和狗们趴在地上。山谷里充满了黑暗狂野的生活气息。
很明显的,他们对詹姆斯的到来并不欢迎。
他能看到那些吉卜赛人一边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用目光警惕地打量他。他用了一整晚的时间考虑这个主意。然而眼下又觉得他的最终决定似乎并不怎么明智。鼓起勇气,他向一个看上去较为面善的男人打了招呼,并表明自己的来意。
“我从没听说过那样的事情。”那人用带着古怪口音的英语说,“再说了,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离开这儿,神父,我们不喜欢有陌生人待在我们营地里。”
“事实上,是牧师。”詹姆斯纠正道,然后迅速后悔自己的嘴快。“听着,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试试为那个可怜的女孩联系到她的家人,或者哪怕是知道她的名字。”
“我说了我们并没有听说过那样的事情!现在,快离开!”那人颠了颠手中斧头,威慑力十足地瞪着他。
詹姆斯吞咽了一下,他的余光见到四周的人影在慢慢向这里聚拢,也许他该撤退了……
“嘿,你!”一个吉卜赛女人的声音忽然将他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属于那姑娘的东西?”
詹姆斯循声望去,然后他看到了一双摄人心魂的黑眼睛。
她很美,充满生命力,自由,自信而又美丽,带着一份属于异乡人的神秘。她的长发就跟她的眼睛一样又黑又亮,卷曲的发绺上间或装饰着彩色的亮晶晶的饰物。上半身的衣物衣领很低,露出了一半胸脯,下半身的长裙点缀着颜色鲜艳的图案和花纹。
詹姆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然后发现她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而他却忘记了她的问题。“呃,抱歉?”他窘迫地问。
“我问你有没有带什么属于那死去女孩的东西——你不会像你看上去那么蠢吧?”那年轻的吉卜赛女人戏谑地笑道,她身旁的几个女人也交头接耳地笑起来。
“啊,当然,我是说……”詹姆斯发现自己不争气地脸红了,他一边在心里默默斥责自己,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个用手帕包裹的一包东西。“我们在她下葬时留下了这个。”
他打开手帕,向她展示那一串保存完好的手工串制的项链。那是那个死去的女孩身上唯一的一件饰品,看上去并不值钱,但似乎别有意义。这十年来他一直小心收藏着,他原本想等约翰长大之后再交给他。
那吉卜赛女人走上前,一把夺过那串项链,仔仔细细瞧了一番,然后对他说:“你在这儿等着。”说完就甩下他,穿过围观的族人消失在一辆红棕色的大篷车后。
詹姆斯小心地冲周围警惕的吉卜赛人露出微笑。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詹姆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的时候,那个黑眼睛的女人才重新出现在他视野里,当她向他招手,他才意识到她的手上已经没了那串项链。
“你!跟我过来。”她冲他说。
詹姆斯朝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小心翼翼穿过包围圈(女人和孩子们在他靠近时用相似的深色眼睛盯着他,一步步退开),向她走去。
“发什么愣?”等他走到她近前,那女人叉着腰冲旁边点了下头,“快进去,塔尼娅在等你。”
詹姆斯原本想问塔尼娅是谁,但决定他最好还是把这个问题咽下去。“谢谢。”他决定保持礼貌很重要,冲女人点了点头,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钻进那个散发着古怪的混杂着蜡油、发霉的木头和织物以及其他不知名气味的大篷车里。
那里面就跟他想象的一样昏暗,而且令人呼吸困难。然后当他的眼睛适应了那光线,才发现有个老妇坐在他正前方,手里拿着那串项链,她的脚边点着一小盘气味古怪的熏香,那烟令他在靠近时忍不住溢出眼泪。
“那孩子在哪里?”老妇突然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他。
“什么孩子?”詹姆斯下意识地反问,然后他看清那老妇有着跟篷车外的女人很相像的黑眼睛。
“你来向我们询问母亲的信息,”老妇不为所动地盯着他,“但却向我们隐瞒孩子的消息。”
詹姆斯在那双黑眼睛的凝视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觉得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脑袋里浮现出当年他为那女人接生、婴儿在他怀里睁开眼睛、约翰在围栏里翻了个身,约翰迈出他的第一步……一幕幕场景从他眼前滑过,如同被快速翻动的书页,又如同梦境一般闪现而后消失。那感觉非常古怪,而且不大舒服,他抗拒地绷紧了肩膀,然后那感觉如同来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那老妇终于不再死死盯着他,她叹了口气,然后垂下眼睛望着手中那串项链。
“我从没打算向他隐瞒,他现在还小,需要一个稳定的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