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胭脂鹅脯,一碗肉羹,一碗鸡汤和几样点心,道:“这是今早刚做的,还是热的,姐姐快吃罢。”
凤姐眼睛一亮,忙扒了碗饭,又扯了个鸡腿,大口吃起来,连头也不抬。众人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都呆住了。
凤姐狼吞虎咽地吃了满满一大碗饭,又喝了一碗汤,吃了两个豆腐皮包子,方抹了抹嘴,把剩下的饭菜点心小心翼翼收了,放在一旁的角落里,笑道:“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得省着点吃,这可以吃好几日呢。”
黛玉心下一酸,险些流下泪来,道:“凤姐姐,苦了你了。”
凤姐闻言眼圈一红,忙拭了拭眼角,苦笑道:“原先不懂惜福,不知糟蹋了多少东西,非山珍海味不吃,非绫罗绸缎不穿,如今想来,人这一辈子,一碗饭便可饱腹,一尺布便可裹身,以往是我自误了。”
黛玉一怔,仔细打量了凤姐一番,见她面色平静,仿佛有释然之意,便知她是真心话,心中也为她高兴起来,道:“姐姐如今大悟了。”
凤姐黯然道:“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若是能早些醒悟,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地步。”
黛玉闻言忙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黛玉见凤姐那张木板床上的棉被都已经看不出颜色了,破旧的被角边上露出了脏兮兮的棉花,忙命紫鹃青鹤把新做好的衣裳铺盖拿过来,对凤姐道:“如今在这里也不敢做的太好,这几件衣裳是前儿做的,都是细棉布,倒还耐穿。还有这几床铺盖,也是新做的,里面絮的都是新棉花,如今虽开了春,到底还是冷了些,这两床被子晚间也可以挡挡寒气,姐姐将就着用罢,千万别嫌弃。”
凤姐接过衣裳,见颜色虽不起眼,摸着却极柔软舒适,当即裹了一件在身上,只觉暖烘烘的,不禁眼圈一红,流泪道:“妹妹这番心意,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当初咱们家还未败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奉承,如今坏了事,便都避之唯恐不及了,连我的亲哥哥都没来看过我一眼,也只有妹妹你,还记得我这个人。”
黛玉一怔,忙道:“怎的琏二哥哥也不曾来看过姐姐么?”
凤姐闻言露出嘲讽之色,冷笑了声,道:“我如今这般境况,我们这位好二爷恨我还来不及,哪里会来看我,他当初便已写了休书,我如今与他已是毫不相干了。”
凤姐虽恨贾琏,但她也知道自己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惦念一双儿女。
然贾琏深恨凤姐,早已写下了休书,巴不得与凤姐划清界限。哪里会让芾哥儿姐弟良来探视?
众人闻言,心中都有些恻然,虽然凤姐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贾琏这般行事也实在是太薄情了些。
黛玉有心劝解两句,偏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凤姐沉默了许久,方道:“巧姐儿和芾哥儿如何了?”
黛玉忙笑道:“我前儿才见了巧姐儿,高了好些,越发出挑了,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芾哥儿也懂事多了,现在跟着先生念书,听说已经念到四书了,聪明伶俐的很,连教他的先生都赞不绝口呢,将来必定是有造化的。”
凤姐闻言,登时喜笑颜开,不住地念阿弥陀佛。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忽见方才那狱卒又来了,觑了黛玉一眼,躬身道:“夫人,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
黛玉闻言看向凤姐,拉着她的手,不舍道:“凤姐姐,我要走了,你好生保重,得了空我再来看你。”
凤姐满心不舍,但也知道黛玉不便久留,见她目光中颇为担忧,忙道:“妹妹快回去罢,不过五年而已,很快就会过去了,你别担心,我还要看着巧姐儿出阁呢,自会好生保重的。 ”
黛玉闻言心下稍安,忙吩咐张嬷嬷等人把带来的东西都交给了凤姐,紫鹃又拿了几块碎银子给其他几个狱卒,托她们多加关照凤姐,方出去了。
黛玉别过凤姐,方出了狱神庙,忽见小红与茜雪提着个竹篮过来,便站住了。
两人见了黛玉忙福身行礼,黛玉道:“你们也是来看凤姐姐的?”
小红点了点头,道:“我们家离这边不远,今日得了空,便来看看二奶奶。”
黛玉见她如今是妇人装扮,便知她已出了阁,便道:“什么时候出的门子?”
小红闻言脸上一红,抿嘴微笑道:“去年年前成的亲,当时还是二奶奶做的主呢。”当初凤姐给她脱了籍,又成全了她与贾芸,还给预备了一份不菲的嫁妆,她感念于心,自从凤姐入狱,便时常来探望。
黛玉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她二人叹道:“你们有心了,我代凤姐姐谢谢你们。”
茜雪忙道:“姑奶奶言重了,我们可当不起。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因当家的时常在这边贩卖马匹,三教九流都认识些,这才说得上两句话罢了。”
黛玉暗暗舒了口气,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如今既有贾芸与王短腿的的照应,凤姐的日子想来也会更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