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世卿在长椅上坐下，唐兴也跟着坐了下来。那长椅位于校园小路的偏僻处，四周草木茂密，虫子时常爬到身上，因此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唐兴翘着二郎腿，默默看着崔世卿的一举一动。世卿小心翼翼地把捡来的垃圾放在一旁，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唐兴低声喊了一句：
“喂。”
然而，崔世卿并没有理他，只是用手帕盖住垃圾堆，随后平静地说道：“性取向的事，还是别在学校里公开了。反正同性恋的是宋宪，又不是你。”
“你脑子有病吧？刚才还说他是宋宪，现在人走了就改口了？”
唐兴觉得这话简直荒唐，忍不住质问。崔世卿转过头，脸上依然挂着那招牌式的笑容，但唐兴却感到阵阵寒意。那笑容虽然温和，但眼神却冷得刺骨。刚才他还像是在探查什么，现在却仿佛已经完全确认，眼中再无丝毫情感。
“如果他真是宋宪，我刚才介绍他是我男朋友的时候，他早就慌了手脚了。”
“抓衣领还不够吗？”
崔世卿自嘲地笑了笑。
“至少他不会像你这样揪着我的衣领。宋宪是那种只会忍气吞声，绝不会对别人发泄情绪的人。记得那次，明明是他威胁我，最后却比我还慌张。还有一次，我帮他摆脱叶在民的欺负时，他只敢低头盯着地板，连话都不敢说。”
崔世卿抓住唐兴的双臂，强行让他直视自己。
“是啊，叶在民。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你右脚踝的伤，就是他下狠脚踩的，导致韧带拉伤。可你居然还敢和他一起呆在焚烧炉旁？这像话吗？”
当时，举报校园暴力的正是崔世卿。帮宋宪摆脱了叶在民后，他看出对方的窘迫，便没再插手。但那天，叶在民的行为已经越界。而今天，崔世卿看见宋宪和叶在民坐得那么亲密，心里某个角落却翻腾不已，尽管他表面平静。
唐兴僵硬地回应，唯一的解释是：
“车祸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崔世卿第一次露出冷笑。唐兴咬紧牙关，而世卿的嘲讽却更为犀利。
“不是不记得，而是你根本没经历过。你根本没有创伤，行为举止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崔世卿之所以产生怀疑，不仅是因为唐兴的行为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格格不入，还因为他对人性有着深刻的理解。崔世卿始终坚信，人性是不会改变的。
“我曾努力想做个好人，不让父亲失望。我试图清廉正直，做大家的榜样。但我失败了。我以为我是好人，其实只是伪装。”
即使成长中经历了无数次的洗脑和强制教育，但那份残忍的本性从未消失。教育让他明白施虐的欲望是不对的，但他只是压抑，而不是根除。
“人不会改变。他们可以被教导，可以按规则行事，但本性不会变。一旦陷入困境，本性就会显露。”
因此，崔世卿故意制造了危机，试图让宋宪露出真实的本性。按理说，独自与叶在民相处对宋宪来说应该是一种危机，而被介绍为崔世卿的男朋友则是极度尴尬的场面。但唐兴在这两种场合中的表现，与原来的宋宪截然相反。
他用两个月内不可能学会的手段，狠狠揍了叶在民一伙人，还毫不费力地揪住了崔世卿的衣领。毫无迟疑，丝毫没有软弱。这绝不是那个曾羞于正视崔世卿，整整两年连眼神接触都不敢的宋宪能做出来的。
于是，崔世卿确信，眼前这个自称宋宪的人，其实是第三个人。
平日里宋宪总是戴着帽子，遮住了大部分脸，自然没人怀疑。而体型，只要找个相似的就行。崔世卿断定，这是一个长相清秀、身材相近的人在冒充宋宪。
“真正的宋宪去哪了？”
崔世卿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他的黑色瞳孔深邃得如同无边的大海。唐兴对视着，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感，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海。
唰——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
唐兴沉默不语，崔世卿的眼神微微动摇。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问道：
“难道……你杀了他？”
那是崔世卿最后一次看到宋宪——下雨天，赤脚奔跑后失踪。自那以后，宋宪仿佛成了都市传说。崔世卿不禁胡思乱想，他是不是被绑架，摘了器官，或者卖到了国外。崔世卿抓住唐兴双肩的手越发用力。
这到底是什么怪力……唐兴咬紧牙关，忍耐着肩膀上几乎要将他骨头压碎的力量。这体型上的悬殊让唐兴感到强烈的压迫。
他没有进行无谓的反抗，只是反手紧握住世卿的手腕，低头死死盯着他，手指用力到微微颤抖。终于，世卿疼得闷哼一声，松开了唐兴的肩膀。唐兴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被掐红的手腕。
站起来的唐兴，语气低沉，否定了世卿的猜测。
“……别胡说八道，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