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那双紧紧抓住他肩膀的手，和那双充满警告的眼睛。
“真是可笑。”
然而，宋宪轻轻耸了耸肩，仿佛这话不值一提。崔世卿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因为唐兴轻描淡写的反应，似乎无意间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
此刻的唐兴，或者说宋宪，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冷笑。
“这世上真有不贪心的人吗？”
唐兴能从社会底层一路拼到现在，靠的就是“欲望”。即使被打得双眼肿胀、无法睁开，他依然握紧拳头；即便腹部挨了刀，他也从未在帮派斗争中退缩。如今占据了宋宪的身体重返校园，他所图的依旧是复仇的欲望。
“连佛像都端坐得笔直，没欲望的蠢材才是废物。”
自从少年时离家出走，唐兴便在街头摸爬滚打，不再相信那些所谓的信仰或退让的美德。什么礼仪风度，只有填饱肚子后才能谈。宋宪这种因为能力不足而丢了饭碗的人，唐兴还能同情；至于那些装作大彻大悟、为他人放弃自己饭碗的人，他则嗤之以鼻。
“……你说得对。”
崔世卿忽然停下了动作，盯着宋宪。他那稚嫩的五官上挂着一抹不合时宜的冷笑，却透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甚至让人感到诡异的吸引力。崔世卿的黑色瞳孔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仿佛一生压在心头的警告突然被如此轻易地推翻了。
他无法将视线从宋宪身上移开，低声重复道：
“废物。”
宋宪的喜悦过于明显，连这个诡异的人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你开心吗？”
崔世卿觉得自己感到艰难的事情，在唐兴眼中却轻而易举。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吧。对刚破壳的幼鸟而言，生存的挣扎是必然的；但对早已历经风雨的成鸟来说，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唐兴轻松解决了让宋宪宁愿跳桥也不愿回学校的问题，仿佛世卿的难题在他眼里也是微不足道。
事情简单得让唐兴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对崔世卿做了什么，而崔世卿那纯真的笑容，让他第一次看起来像个符合自己年纪的孩子，令唐兴心中升起一丝安慰。
“试试做下面这道题吧。”
“……好。”
“你这么乖，我倒还能忍受。”
直到晚自习第二节的铃声响起，崔世卿一直在帮他解题。两人肩并肩坐着，世卿的脑袋靠在练习册上，温暖的体温透过肩膀传了过来。
三月模拟考的最后一节是探究科目，教室座位拉开了距离，紧张的气氛笼罩着全场。学生们目光在钟表和试卷间来回扫视，匆忙在答题卡上写着。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老师拍了拍手。
“放下笔，后排的同学收答题卡。”
坐在最后排的学生开始收卷，唐兴趴在讲桌上。他这整个冬天的努力都押在了这场考试上，现在筋疲力尽。
“各位，班主
任说今天不做总结，大家整理好桌子就可以走了。模拟考成绩单交给我，期中考后会有英语补充教材，每人一万华夏币，交给副班长。”
不知什么时候，崔世卿走到了讲台前，柔声传达着老师的通知。模拟考当天没有晚自习，学生们准备放学，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唐兴像个驼背老人似的趴在桌上，慢慢地把桌子推回原位。靠近讲台的崔世
卿忽然拿起了他的试卷，问道：
“考得怎么样？”
“谁知道呢，等老师批了才知道。”
唐兴嘴上抱怨，但并没有阻止崔世卿翻他的试卷。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期待的，毕竟这段时间他日夜苦读，连帮派的事都撇下了，全心全意在学习上，怎么也该上个七级吧……
世卿合上试卷，却没有还给他。他用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试卷封面的“宋宪”三个字，问道：
“要不要一起学习？我可以给你讲错题。”
唐兴心里有些怀疑，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于是他眯起眼睛，淡淡问道：
“我无所谓……你确定吗？”
“嗯，去你家学习吧。”
“我家？”
崔世卿平时过于难以琢磨，反倒是现在这种明显的小心思显得有些可爱。不过可爱归可爱，唐兴可不会轻易上当。
这小子恐怕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宋宪”，所以才想着去家里确认吧。带他去倒是没问题，只是平时唐兴晚上回家时，宋宪的母亲总是喝得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这让他有些犹豫。想到今天早上为了避开她，他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那穿着暴露睡衣的母亲，唐兴提议换个地方。
“去自习室吧。”
“我不去。”
世卿罕见地坚决拒绝。虽然学校自习室对晚自习的学生开放，但今天是模拟考，老师不在，自习室估计乱得像菜市场。见世卿态度如此坚定，唐兴也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