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偶尔点些新菜尝尝,都是跟着其他人吃大锅饭,在寨子里、在军中都是这么过来的。
别看白若亭整日放荡不羁的模样,一概饮食用度可讲究得很。写字要用湖笔、徽墨,喝茶要当年的六安瓜皮,菜不仅要口味好,更要样子美,摆盘精致。盆菜味道不错,但数十样东西煮到一起,过于粗放。
桌上热菜还没上齐,酒壶已经换了一轮了。张轩还嫌不过瘾,要换成坛子喝,白若亭欣然同意,“既然喝了,就要喝得畅快,来,再干一杯。”
邢樾自认酒量不行,饮完杯中酒道:“你们先吃,我去后面了。”
“拦住邢哥。”张轩已有了七成醉意,指着邢樾道,“别让他走,我还没见着夫人呢。”
白若亭无奈叹息,这句无礼的话听在别人耳中顷刻间能要了他的小命,伸手打掉张轩逾矩的手,斥责道:“关你什么事,你喝你的。”转头揽着邢樾的肩膀,道:“走,我送你两步。”
邢樾瞄了眼白若亭行动不便的腿,故意奚落,“你是已经醉了吗?你送我,我是不是还得送你回来?”
白若亭一拳捶向邢樾丹田,不仅被拦住没打到,还被邢樾打了回来,吃痛地骂道:“赶紧走,废话那么多。”
二人勾肩搭背磨磨叽叽走到了二进门,邢樾不耐烦地甩开了白若亭,“要说什么赶紧说。”
“也没什么,这不是看你着急陪夫人,替你找借口吗?”白若亭心里揣着事,眼神飘忽,“上次跟你说的你听进去没有?”
“说不明白就别说了。”邢樾收拢大氅领口,大冬天在这里陪白若亭受冻,他真是脑子坏了。
“也没别的事,先前对夫人颇有微辞是我不对,也是她那个便宜爹魏道元干出来的没良心事。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嫁给你,日子也不好过。
再者说了,这姑娘是青州人,说不定在外乞讨的时候你们俩还认识呢!”白若亭可没忘邢樾嘲讽他腿脚不便,讲到最后也不肯认输,嘴上不饶人的刺了回去。
“乞讨?”邢樾问道。
白若亭无奈地摊摊手,要说巧不巧,两口子一个出身,“是啊,十年前乞讨,指不定你俩就是一个地方讨饭吃的。”
邢樾嘴里反复嚼着十年前几个字,张轩查到的消息明明说魏如霜尚在襁褓便被捡回去了,太学的学生反而讲魏如霜是十年前才被捡回去的。
他不信张轩会骗他,魏如霜身世必定有一方在说谎。
见邢樾出神,白若亭拍了下他的后背,“走了啊,我回去接着喝了。”
他转身离开后,邢樾依旧驻足原地,冷冽的北风裹挟着松柏的清冷,需狠狠吸一大口,才能缓解他腹中的灼热。
北方冬日里的寒风卷起枯枝落叶、卷起大氅的衣角,吹得灯笼摇摇晃晃站不稳,二进门近在眼前,他听得到屋里热闹喧哗的拼酒声,也听得到被积雪压断的枝条噼啪作响,更听得清对自己的质问。
在等什么?
都说冷风醒酒,但他觉得自己更醉了,远处游廊下的灯笼的点点红光像是夜间战场上的烽火台,青石地砖铺成的路像一片深不可测危机四伏的沼泽,他不敢向前半步。
在犹豫什么?
他自问杀孽太重,老天惩罚他无可厚非,魏如霜真是阿若,他定要对老天千恩万谢,谢老天垂怜稚女无辜,恩赐阿若几年太平安稳日子。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是非对错、恩怨纠葛本就是人逃不开的桎梏。
邢樾提起大氅,抬脚跨过二进门,造化弄人本是世间常理,既已落空了多次,再多一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