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家村时,夜幕已四合,一轮孤月高悬,四处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夜风吹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时榆蜷了下手,最终还是用力推开了大门。
大门徐徐开启,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廊下,屋内明亮的灯火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扭曲地铺在檐下的石阶上。
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隔得老远时榆都能感受到他生气了。
而且还气得不轻。
这次逃跑被他抓个正着,以他的脾气,怕是不会善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她?
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晚晴的死状。
时榆挫败的想:是了,对于背叛过他的人,他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尤其她还知道他那么多秘密……
“过来。”
廊上之人开了口,打断时榆的思绪,森寒的声音让时榆不由得一个冷颤。
她咬了咬牙,心里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一死,反正她在这世上已再无亲人,正好可以早点下去陪阿爹阿娘他们。
她走到台阶下,垂着眼眸不说话。
月白色的袍角渐渐映入眼帘,冷凝的气压随着那双拾阶而下的步伐慢慢逼近。时榆生生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掀眸平静地迎视着闻祈。
闻祈阴沉的眼眸紧锁着她,语气压着寒意,“你要去哪儿?”
时榆撇了一下嘴。
何必再绕弯子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累了,也懒得再费心力应付,“没想去哪儿,随便走走,迷路了。”
闻祈眯了眯眼,眸底戾气翻滚。
她竟然还敢骗他!
她自幼就在山里挖草药,从不迷路,以她对山中气候的熟悉,怕是早存了利用大雾逃跑的心思。
若不是他还记得过去的事情,恐怕真要被她忽悠过去。明明早上她还拉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说着什么以后她只有他了,转眼就一溜烟跑了。
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上次见她要去马肆,他就已经猜到她可能存了离开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她真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地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耐着性子道:“时榆,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实话,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难道他没想杀她灭口?
时榆眸光亮了亮,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来。
“事实是……当时天色已晚,雾气又浓,我着急下山,用力夹了一下马腹,不成想吓到马儿,导致马失控冲下山去,我吓得只好死命地去拉缰绳,谁知又被马甩在了地上,险些昏过去。”
她顿了顿,装作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捂着胸口继续道:“等我起身时,马已经不见了,我又迷了路,就在山里瞎走,最后不知怎地就到了山脚下,再后来,青芜他们就找来了……”
青芜他们是在山脚下找到她的,而她就站在原地等着他们来,可一点也没有要跑的意思。
闻祁望着眼前这双闪动着狡黠的杏眼,胸腔内怒火越烧越旺,几欲灭顶。
还以为他是当初那个被她随便一忽悠,就能骗得团团转的傻子?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他!
闻祁猛地掐住时榆的下颌往上一提,冷声道:“还在说谎!看来是本王以前对你太过放纵,让你认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忽悠起本王来了。”
他掐着她下颌的指骨泛白,心里怒潮翻滚,恨不得当即捏碎她,“你以为你是谁?一介山野孤女,一个出生微贱的奴婢,别说是你的自由,就算是你的生死,也全在本王一念之间。”
时榆的心狠狠一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地望着闻祈。
这张和阿初一模一样的脸,却对她说出这样冷酷绝情的话。
她忽然觉得,把他们两个认做同一个人,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当初是为了给他报仇,她才将自己卖进慎王府,如今他却拿着她的卖身契说她身份卑贱,还说她的死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明明记得一切!
想到这里,那些积压在心底里的委屈和怨恨喷薄而出,脱口就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救下你,我真应该让你死在河里!”
她红着一双眼,里面全是恨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闻祈脸色顿时阴沉无比,掐住她下颌的手缓缓收紧,周身杀气磅礴。
时榆被他铁钳似的手掐得脸颊通红,豁出去地踮起脚,仰头将自己纤细的脖颈送到闻祁跟前,“要杀就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闻祈怔了怔,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垂眼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又视死如归的脸,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恨意,就像当初她两次拼死刺杀他时的眼神一样,冰冷又无情。
事情怎么会一步步变成了这样?
闻祁心里忽然一阵绞痛,就像有把钝刀在割着他的肉。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哪怕他只想做闻祁,但他还是和当初一样,无可救药地对她产生了羁绊。
明明是她要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