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凝神盯着掌心,苦笑着轻轻摇头。
“第三个人,他还教会我……不甘、嫉妒和无能为力。”
“姐姐,跟我去北卢郡吧。咱们一起,离灵昌远远的。”
两天之后,从灵昌城北上的宽阔官道上,旗旄导前、骑卒拥后,护卫着队伍中间一辆驷马高车。
郎琊和秦川骑马并肩同行,低声交头接耳。
秦川:“你有没有觉着,主子成婚之后,变得有些不同了?”
郎琊:“是不同,以往他都是骑马,从不与夫人和孩子同车。”
秦川:“变得更像人了。”
郎琊:“不会说话就闭嘴!”
马车的窗帘被掀起,炎炎烈日下,一望无垠是金黄的麦浪,累累麦穗仰头朝天,汗流浃背的枯瘦农民正挥刀割麦、束成一捆捆。
苻忆:“娘亲,太阳那么毒,他们为何一定要劳作?”
锦瑟:“因为他们不劳作就会饿死。”
苻忆:“可那么多麦子割回去,已够他们填饱肚子了。”
“因为还有我们,还有税赋”,坐在窗前的苻阐忽然出声,“咱们享用的锦衣玉食,朝廷的文武百官,父亲手下的几十万兵马,全来自于他们一粟一丝的供养。”
锦瑟一怔,不由收敛了笑意,有些意外地打量这六岁稚子。
他容貌干净清秀,举止得体合宜,性情端雅沉静。见她正注视着自己,他眼神黯了一黯:“母亲,我说错了么?”
锦瑟回过神:“阐儿说得很对,先回去温书吧,往后有了什么心得,都可找母亲谈论。”
苻阐兴奋得小脸通红,脚步轻快地跑到后面看书去了。
锦瑟从冰水里捞出寒瓜,切成小块盛入盘中、放到小茶几上:“都来吃寒瓜消暑。”
苻阐银签叉起一块,先踮脚喂给锦瑟,锦瑟冲他激励地笑了笑,他迟疑片刻,叉起另一块喂给苻洵。
冰水湃过的寒瓜,散发着凉爽清甜停在唇边,稚子的眼睛纤尘不染、满是孺慕。苻洵有片刻恍惚,仿佛注视着二十多年前、那双同样孺慕的眼睛。
这一次,他弯身抱起稚子,再也不放开。
就好像,二十多年前,他投入那个怀抱之后,从未被推开过、放弃过。
洛川别苑的三个孩子:苻阐、苻忆、苻阗。苻阗年岁太小,苻阐和苻忆都带去北卢郡。锦瑟说,孩子大了,跟着父亲接受言传身教更好。
苻洵莫名被她说得十分开心。
虽然他委实不知,自己能言传身教给孩子什么,吊儿郎当?暴戾嗜杀?
成婚第二天,苻阐和苻忆向锦瑟奉茶时,絮儿说俩孩子从小养在她跟前,可她只有茫然和陌生,就连苻忆故技重施对她撒娇,也未荡起她心中半分涟漪。
她想了大半天,还是强忍膈应,咬咬牙下定决心:“阿洵,虽然我往事尽忘,可这些都是你的孩子,按风俗也是我的孩子,你既信我,我就尽力做个好母亲。”
苻洵脸上显出一丝尴尬,欲言又止,半晌后柔声宽慰她:“使奴唤婢供着他们,金尊玉贵养着他们,我另从宫里找傅母管教便是,你不要苛求自己。”
锦瑟态度却很坚决:“父母子女皆是缘分,无论前尘为何,既有这缘分,就要好好地疼他们、教导他们,为他们长远计。”
苻洵当时就愣住了,端着茶杯的手颤得厉害,垂眸注视着地面。
许久之后,他含泪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