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而眠。
大半年来,每到一地,他都会跟她打听元璟和褚秋水的喜好,投其所好地或买或订,一点点攒着各色奇珍异宝。他在洛川别苑腾出五间屋子,计划每年攒一屋,等到第五个年头,就去阊江提亲。
瞧着放荡不羁的人,骨子里却最是拘谨。谨慎地试探她的心意,预备三书六礼风光迎娶,憧憬着未来的名正言顺。
梦中场景纷至沓来,舜英收拢双腿,抱膝蜷坐到榻上,想了想,又拉过他晚上垫的软枕抱在怀里,嗅着清甜的木香,泪如雨下。
这乱糟糟的世道啊,哪是他们想躲就能躲的?
世事纷繁如乱麻,身不由己任风吹。
小几上的舆图仍摊开着,天下六分,北宛的版图已缩回定安盆地。
武煊的回归使北翊如虎添翼,西有苻洵率北三郡众骑、东有谢朗与武煊珠联璧合,仅用了不到一年,就将悍勇的北宛骑兵逼回定安盆地。只需再等个一年半载、几场大战,便可收复三大关隘。
荣国、北翊、南翊这三个大敌当前、被迫联合的盟友,也到了翻脸的前夕。
最先翻脸的,却不是荣国与两翊,而是南北翊之间。
今年五月,延光王元承祎生辰,冯太后令姜嫣、元承赟母子前往阊江共贺千秋节。
王不见王,冯太后此举,无异于将宛平朝廷架上火堆。
去,则视为觐见,北翊立国的合法性荡然无存,荣国东原道三十五城相当于被翊国南北夹击,必生争端;不去,姜氏、武氏与承赟一脉将彻彻底底被坐实为乱臣。
姜嫣和元承赟商量片刻,回复得斩钉截铁——不去!
被坐实乱臣,断了粮草供应是为远虑;西、北两翼有北宛,若此时再与南边荣国生嫌,覆灭之祸却是近在眼前。
要么与荣国闹崩、被北宛骑兵屠了;要么等北宛骑兵被打回边墙外,被荣国灭了;要么一直消耗到三败俱伤,南翊大军跨过淮水北上,收复失地。
从那道贺千秋节的敕书发出,北翊宛平朝廷的死期,就是扳着指头倒计时。
本来还有第四条路……
苻洵同北翊众将士同袍数年,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多次回京述职时对其大加褒扬,说得一干朝臣心动不已。
又私下对苻沣直言不讳,与北翊并肩作战那么久,打出感情了,再掉过头去打曾经的战友、于心不忍。
苻沣也一直在考虑此事,先召司农令估算了一下三郡二州的产出,确定在自己的治理下,再苦一苦宗室,荣国不用砸锅卖铁都养得起那么多兵马,于是动了招安的心思。
招安的人选慎之又慎,派苻洵去只怕还没踏进宛平、就得被人抄起大刀撵出来。要出身好、名声好、能力强、脑子快,最好跟姜嫣年龄相仿,苻沣在宗室中挑挑拣拣,选了堂弟苻洹去谈判。
条件很优厚,元承赟一脉为世袭罔替的国公,供养同于嫡系宗室;武氏、姜氏、众将士爵位职级不变,最令人心动的专权是:只听调不听宣。
姜嫣和元承赟招待得很热情,言辞也十分客气,说用不着以上优待就可举国来降,只要一样东西交换:苻洵的项上人头。
于是这谈判,无法可想、自然而然地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