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
草原上冰雪初融,凌冽的西北风却劲。祁黎部的雪山依旧巍峨耸立,张开怀抱拥抱着每一个眷恋漠北的孩子。
阿如已换上了哈腾特有的装扮,盛装遮住了她纤瘦的身形,唯那一双眼似泪非泪深邃如渊。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答伏尔许这天地任阿如驰骋,如今,他也算实现了诺言。
漠北尚青,阿如穿一身青色翻领窄袖袍,头戴纯金鹰形冠,手捧狼旗,肃然站在天葬台下。
台上是答伏尔的尸体,今天是为他举行葬礼的日子。
一对雌雄猎隼打破沉默破空而来,绕着天葬台一圈圈地飞,时不时哀婉啾鸣。阿如抬眼去看,是答伏尔的夜和她自己的野。
从答伏尔殒命那夜起,阿如就再也没见过这两只鹰,估摸着被萨比尔藏起来了。
回头去看,果见萨比尔带着驯鹰的臂护,远远站在人群后头。
这桩借刀杀人陆松鸣做得极隐蔽,从头到尾都未将阿如牵扯进来。阿如自信,凭萨比尔,寻不出什么破绽。
阿如坦然看向萨比尔,人群便自动分开一条路:“您老真是难找。狼主的全身礼,我想着再没有谁能担此重任了。您既来了,就替我辛苦一趟吧。”
萨比尔看着比先前苍老许多,走路都佝偻起来。他缓缓走到阿如跟前,声音沙哑道:“哈腾之命,不敢违抗。”
说完,萨比尔接过阿如手里的狼旗,缓缓穿过人群,缓缓登上天葬台,缓缓将答伏尔的尸体右侧卧枕在羊羔皮上,缓缓起身向天空吹了一声鹰哨。
霎时,早等在周围枯树上、乱石上的游鹰野隼齐齐冲向天葬台。鹰群振翅而起的风带起的枯叶,飞起后又晃悠悠落下,宛如失去生命的蝶。
这是漠北人的向往,他们的血肉以一种奉献般的虔诚回归长生天,在那里,他们犹似鹰隼一样自由翱翔。
唯有夜和野不愿下去啄食,它们绕着台子一圈圈的飞,一圈圈的啼。
抬头看去,面前雪山苍凉圣洁,鹰群成阵。巍峨的雪山脚下,人竟是那样渺小,
阿如想阖目缓一缓酸痛的眼眶,却不想一滴泪悄然滑落。
答伏尔的时代终结了。
有人请趁机举办新狼主的继任大典,阿如拒绝。
虽然这个孩子先天不足看着瘦小,但他毕竟快五个月了,与新生的婴儿还是有很大区别。若被有心人看出来,又是一场风波。不如先养着,等大一些再见人。
“敏阿察尚不足月,他知道什么?各位放心,敏阿察是狼主钦定的继承人,我自会请名师教导、大儒传授,待他18岁成人之时,便是继任狼主之日!”
内有祖合热归顺,外有樊缨执掌甘州军,四部又都换成了亲哈腾的新首领,漠北已经尽归阿如囊中。
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已经有了打算。
黑水部的贺礼送到已经是两天之后,阿如料想宗义那独眼龙不会送什么像样的礼物。没想到叫元若去看,还是将元若唬了一跳。
小心看向阿如,元若忙将盒子盖上,战战兢兢不说话,
阿如没心情去看,问元若:“是什么?”
“是……”元若磨蹭半晌,才靠近阿如耳朵,低声说了句,“是,是一个,不足月份的,死婴。”
阿如顿时气炸,倒不是因为这份明显带着挑衅的礼物,而是那独眼龙专拿刀子往自己心窝里戳。
这个仇算是记下了,可那日雪地落胎只有去寻她的樊缨知道,樊缨自会保守秘密,那这件事又是如何被宗义得知的?
来时已与陆松鸣议定了对付黑水部的计划,如今看来,这个计划要提前了。
“元若,”阿如挥手命人将盒子拿走,沉声吩咐道,“请达步过来。”
太鲁部原来的俟斤是赤心,早死在阿如刀下,如今扶植了赤心外甥达步做俟斤,是个年龄与樊缨差不多的年轻人。身量差不多,气质也近,只是黑壮些,不如樊缨长得俊俏。
“哈腾,”达步行礼,垂首问,“您有什么吩咐?”
阿如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一点不给宗义活路:“有劳首领,明日宰牛羊时单将牛羊眼剔出来,我要送一份大礼!”
哪有人送礼送畜牲眼睛的?达步错愕半晌,又见阿如神情不似玩笑,才忙应了,轻轻退出来。
门口元若见他一脸狐疑,善意提醒道:“俟斤不必惊讶,原样办就是了。跟着公主做事,不必刻意猜测她的心思,若有不满,公主会当面说出来的。”
达步忙弯腰:“多谢姑娘提点。”
果真,第二日一大早达步就送来一盆血淋淋的牲畜眼睛,足有三四十个。
阿如掩鼻看了一眼,十分满意:“其心,你去送。必要他亲手打开方解我心头之恨!”
是了,宗义缺了一只眼睛,阿如便偏要送他一堆畜牲眼。反正已经撕破脸,看究竟谁能气死谁!
沈濯不敢耽误,立刻动身东去。元若手上捧着陆松鸣的密信进来,正与他擦肩而过。
“殿下,”元若上前,“是大首领的信。”
阿如心上一喜,忙打开,不是陆松鸣的亲笔信,但盖了他的私印,应当是京都传消息的人写的。里头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