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根本没法反驳。
三重不能通天,更不能超脱。
一重化皮肉,二重化筋骨,三重化全身。
可化到最后又怎样呢?
许知秋现在明白了,
哪怕逆炼到极致,终究还是一种主动形态。
归到底还是识神做功,并分性命本源上的超脱。
诚然,三重运功之时虽能彻底褪去血肉,化作一团先天炁。
可虽为先天,却是“名先天”。
根本无法融入到真正的先天,终究只是短暂的寄托虚空,触碰不到道的层次。
一旦撤功,就又退回到原来的形态。
逆生还是逆生,我还是我。
换句话说,并非根源上的超脱,只是一种高明的“术”罢了。
“你早就知道,不是么?”
对面的许知秋言辞可谓歹毒,肆意扒拉着他心中的伤口。
“不单是你,见证了他的羽化之后,其实每个三一门人心里都有数了,只是大家都不愿醒来。”
“看来,他的不言之教,终究还是没唤醒你们这些装睡的人呐。”
“是啊……”挨骂的许知秋却发出苦笑,面露追忆,“尽管明知是梦,大家却还是忍不住想做下去。”
“思诚者,不自欺……我们这样,不正是最大的欺心么?”
见他这般,那骂人的许知秋不乐意了。
“颓丧什么?前头真没路了?”
挨骂的许知秋遗憾的点了点头,
“仅从目前得出的信息判断,确实是这样的。”
骂人者忽的嗤笑,似有些看不起他,讥讽道:
“脑子里一堆本事不说,又得了三卷天书,汇集了两世修真理论之精髓,就算逆生前头真没路了,你他妈就算是头猪,也该生生拱出一条路来吧?”
这番狠话把许知秋骂愣住了。
确实,相比于其他求道者,他的条件可算得天独厚。
记得前世恩师曾说过,习练逆生者最大的天赋——是能找路。
这时,对面的许知秋走过来,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听好了,三一三一,让三重返一,这就是你今后最大的使命。”
“……”
许知秋默默望着自己,盯了好久,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来:
“我可不会感谢你。”对面的也乐了:
“废话,那样你不是精神分裂了?”
许知秋撑着腿从大青石上站了起来,抻了个懒腰。
“在这里蹲的够久了,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另一个许知秋眼中闪过精光,问:
“出去了打算如何?要和弟子们明说么?”
“嗯。”
“悠着点吧!”另一个许面露揶揄,“其实你甚至可以直接向天下宣布,自己已然通天,现在就是仙人。不过就是个称呼么,反正在力量层面,也没人会质疑你。”
许知秋摇头。“实事求是。”
“不得了啊许大门长!”
对面那许知秋故作夸张的惊讶,眼中却是带着几分满意,
“圣人和刍狗……这道题现在归你选,你倒一点不含糊啊。”
却又接着调笑:
“既有这份觉悟,那还不得学那满头包的释迦牟尼……证他个无上正觉?”
“……”
被如此挖苦,许知秋必须还以冷眼,抬手一挥。
——唰!
顿时,那先天一炁所幻化出的另一个他,被他毁去。
“嗨……”
感觉自己幼稚的像个孩子,许知秋摇头苦笑。
倒不是他心理变态,有扮演情节。
明明已经斩去三尸,心中却也难保不生迷惘。
起码在关于三重这件事上,他还是生出了二心。
所幸一心二嘴碰上一碰,把事儿想通了。
挥手撤去了山洞的禁制,许知秋掀起水帘,走到洞外。
众弟子一乌泱全围了上来。
“师父!”
许知秋扫了一圈,瞅了瞅天色已是午后,
“我闭关几日了?”
“整整三天了。”虞浊抢着说。
许知秋点了点头,忽的好像察觉了什么,又问:
“天狐呢?“
他突然问这个谁也没想到,但还是回道:
“她……昨个就出门了,说是去会个朋友。”
许知秋点了点头,心说果然如此。
接着,众弟子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各个脸上为难。
“师父……您……三重……”
许知秋看着徒弟们一个个脸上明明殷切盼望,在那背后却又分明藏着深深的不安。
仿佛一个个失孤的鸟儿,惶恐害怕的样子。
在这一刻,许知秋心窍一通,他突然理解了。
理解了师父最后的沉默。
同时也理解了三一的历代先辈。
千百年来,或许曾有人也证过三重。
只是他们可能也和自己现在的心思一般,因为无法面对这些殷切盼望的眼睛,不忍戳破这层迷人的梦幻泡影吧?
许知秋的久久沉默,令众弟子心里更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