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棠畏寒,手藏在袖子里这么久却还是冷的。
他拿开盖在谢澄安额头上的湿毛巾,冰凉的手背搭上去就觉得烫手。
正要抽手,却见谢澄安开始抽搐起来。
叶惊棠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免得打翻床边的药,正想叫人来,就听见他在低语喊:“叶哥哥。”
叶哥哥?
叶惊棠脑子忽然不知如何思考,就听到他又喊了一声:“惊棠。”
他额头和脖颈处全是挣出来的汗,谢澄安陷入了最深的梦魇。
所在之处是刀光剑影,他被敌人折断的右手提不起刀枪,只能左手使力。
他的兵力远不如哈洱阁,他真正陷入了重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刚刚的困境里出来的,地上的头颅滚在他脚边,他拖着自己残废的身躯一直跑,他不清楚自己为何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在念谁的名字。
他要回到他的身边。
至少、至少能见他最后一面。
雨水浇湿了谢澄安,他抹了一把脸,不清楚是雨还是泪。
又或者是血。
他在泥地里滚了无数遍,无数次爬起。
右手上的血粘染了他混着泥水的铠甲,一点点渗入到了里衣,后背上的铁甲早已被砍坏的不成样子。
血一股接着一股的流出来,流了满身。
今年的冬天比每一年都冷,他差一点要活活冻死在这里。
谢澄安眼睛昏沉,他快看不清路了。
山野间似乎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途中,他遇到了薛延带来的救援,他被人搀扶进了一辆马车,紧急去往附近的医馆。
他在医馆被人救治了将近二日,好不容易醒了,却挣扎着要出去。
他被薛延的士兵拦下,士兵很委婉的告诉他,他们没有薛总督的命令不敢放人。
当夜,谢澄安抢了一匹马跑了。
夜晚下起了好大的雨。
春寒闭寂寥。
落在他身上,延进伤口处,他好冷,好疼。
雨水打湿全身,所过之处的风却觉得他还不够惨,都要刮他一个遍体鳞伤。
他嘴唇发白,眼皮开始沉重。
不知多时,他看见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檐下挂着的灯笼都熄灭了。
被冷风吹的摇来摇去,甚至还有被吹在地面上的,沾了一身泥泞,雨水打湿了它。
他狼狈的下马,府里的人沉浸在悲伤里,没有人看见他。
没有人看见他这个狼狈可怜的样子。
只有残败的海棠落在他的肩,然后轻柔爱惜的滑在他后背的刀伤处。
谢澄安嘴唇张了几次,却任然发不了声。
不要……
谢澄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了上去,把围着的人推搡开。
等看清了床上还没来的及盖上白布的面容,他才嚎啕大哭起来。
左右有人来扶他,安慰他,他都像听不见。
很久,他才像是冷静下来了一样,抓住林风说道:“去把那个和尚给我请来!就说我现在就愿意把什么魂给他,他就算是骗子,那么不来也给我捆来!”
谢澄安神色可怖,他就像是疯了。
林风许久不曾哭过的眼睛骤然红了,他哑声应了。
谢澄安抱起冰凉的躯体,所接触的每一寸肌肤他都感到冷寒砭骨。
叶惊棠红色衣摆也遮掩了谢澄安流血的右手。
在场的没一人敢拦他,就凭他那阴沉的眼神,提刀上阵的可怕臂力。
谢澄安走的缓慢,因为刚哭过,他也没什么力气了。
但是他硬咬着一口气,把叶惊棠抱出府,谢澄安唯一一件能挡风的外衣被脱下来,盖在叶惊棠身上。
不让他淋着半点儿雨。
他几乎是呢喃的问:“叶哥哥,你冷吗?”
“披上就不冷了。”
然后他又笑道:“你问我去哪儿啊?”
谢澄安吻上他的额头,“去见你。”
他说:“我想你了。”
谢澄安拨开海棠花枝,来到花树下,打开事先准备好的棺椁,将人小心放进去。
他靠在棺椁旁,低头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红线。
他十分爱惜的摩挲,声音疲惫,但当眼神转向里面的人时,他的声音变得柔和:“阵法已成,开始吧。”
花树后走进一个带黑纱帽的人,一只手托着个奇怪法器,紧接着念起了叫人头疼的咒语。
海棠花树骤然摇摆的厉害,风雨忽急,谢澄安在树下却淋不到半点雨,也没见花瓣落下,因为它们都被杂糅在了空中。
谢澄安赫然间像被触电一般,急剧得抖动一下,然后扑通倒在了棺椁旁。
右手还搭在棺椁上,血液缓慢流到里面人的右手手腕上,沾染一块白,又逐渐泡涨了红线,红得称奇。
眼前之景在消散,然后又过渡到另一个场景。
这似乎是很美好的一天,春风和煦,顶上的太阳照在身上也不冷,但藤椅上躺着的那位白衣男子却还披着冬日狐裘。
被阳光照着的脸,看不出任何血色。
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