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还在继续,尽管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可以给这场景配个温度计,瞧瞧空气里的张力能不能把水银柱给顶爆了。
贝尔摩德,优雅地坐在对面,像一头优雅又致命的猎豹,懒洋洋。她不需要说话来强调什么。她,作为黑衣组织高级杀手,甚至都不需要真的做些什么。光是她往那一站,就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餐厅里,老式黄铜钟秒针走得咔哒作响,一声声,一下下敲在鼓膜上,闷得很。
这两人之间的时间,像是被谁使了坏,黏糊糊地,走也走不动,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博士,他是我的监护人。”
灰原哀终于开口了,声音四平八稳的,还是平常那股冷淡劲儿。
措辞上面也是尽量精简。
只是,话虽说得硬气,那份小心翼翼的防备,倒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小兽,死命藏着自己的软肋,让人瞧了去。
说完,灰原垂眸,将茶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水汽氤氲,蒸腾而上,倒把她眼底一晃而过的情绪,给遮了个严实。
贝尔摩德没急着接话。漂亮精致的嘴角略略一勾,那弧度,怎么品,怎么隐隐令人害怕。
“啊,对呢……”
她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回味什么词儿似的,蓦地说,“一年级的小孩子,确实需要监护人嘛。”
灰原哀呼吸一窒,瞳仁倏忽一缩。
这瞳孔地震等级,堪比看到柯南在命案现场多此一举地对着高木装嫩,纯粹是说“啊嘞嘞”说得上瘾了。可以申报米花町地质灾害。
灰原不过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问题,但是这监护人三个字又给了面前这颜值爆表坏女人调侃自己的由头。
跟贝尔摩德这女人说话,有时候,比面对枪林弹雨还累人,心累。伤脑细胞。
这女人,说话不直来直去,却总能悄没声儿地设下陷阱,跟捕兽夹子似的。
她总能轻巧找到别人最不想让人瞧见的软肋,然后,用一种近乎玩笑的口吻,给你戳破了,噗嗤~
即便自己如今的外表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才到她腰间的小不点儿,贝尔摩德显然没有因此而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
这魔女抑或是想把网织成吊床,悠哉游哉地躺着看戏。
须知当年纽约事件她对新兰尚且留手,如今对灰原却是猫戏老鼠,逗弄个没完。
百合花开在枪口上,真真是带刺的浪漫。
写作浪漫,读作恶趣味。
“我还以为……”贝尔摩德的手指,又细又长,像乐器上绷紧的弦。
此刻,这“琴弦”正绕着桌上一只空茶盏的边沿,不紧不慢地打着转儿。
那触感,冰凉,细腻,像上好的汝窑瓷,又带着几分老物件儿特有的、时光磨出来的温吞。
她眼风都没扫过来一下,就那么自顾自地,把玩着那只可怜的空茶盏。
空茶盏:算得上古董的我,今日竟然也是你们百合play里的一环是吧?!摔!
这一刻,灰原哀偏偏觉得,自己才是被她拿捏在指尖的那一个。
像只误入蛛网的小虫,一动不敢动。
突然,贝尔摩德不说话了。
周遭静得吓人,唯有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哪家小鸟嬉闹时发出的尖叫,一声声,一下下,正不疾不徐地拉扯着她本就绷到极限的神经。
灰原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层勉力维持的镇定,正一点点剥落,露出其下名为“惊惶”的底色。
那是一种……被捕食者盯上时,猎物本能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灰原哀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过去时,贝尔摩德才又开了口。
带着一种……哄小孩儿似的,慢悠悠的调子:“我亲爱的小小科学家,我以为,你会为自己择一个……更……唔,体面的藏身之所呢~”
这尾音,上扬,打着旋儿,像极了某种……电影里需要给两位主角美颜大特写的调情。
博士这屋子,椭圆形蛋糕别墅,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面积颇大,附赠地下室。卧房有很多间。
这样宽阔面积的小别墅住两个人,怎么都不能说不体面。
毕竟东京大部分工薪阶层是一家N口挤在郊区一个逼仄的一户建的小楼里。
刚刚出社会的年轻人,哪怕是东大早稻田毕业,更是常见住20几平的小单身公寓,还没博士家的浴室大。
所以贝尔摩德口中的不体面,不是说物理上的。
言下之意,你毕竟是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和博士这样一个中年男子住在一个屋檐下,不体面。
写做不体面,读作“本宫的占有欲要爆炸了我在东京都心6区每个区都有豪宅你得明天就搬过来港区麻布顶层高级公寓还是千代田区邻接皇居的古居随便选丝绸卡通睡衣我都准备好了哼唧!”
如果贝尔摩德知道,灰原因为担心博士的身体,有时候会卷着自己的床垫和博士睡一个屋子,大概这一刻就要拔枪冲入厨房了。
阿笠博士唯一可以逃生的机会,大抵约莫,就是他是乌丸莲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