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趣,知道自己只是名义上收了个荣誉学生,所以艾西礼在外面说他的教授是夏德里安,没人会反驳。
不过前提是谈话的对象需要知道夏德里安是谁——夏德里安在当老师方面唯一成功的例子可能就是艾西礼,这人在军部有多么功成名就,在学术界就有多么一文不名。
果然,青年疑惑地问:“夏德里安是谁?”
“你可能上过我的教授的公开课。”艾西礼道,“红头发那个。”
他这么说,青年顿时想起来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特别乱来的那个教授?他教的赌场技巧真的非常好用!”
因为手气太差可能是夏德里安赌技唯一无法受益人的艾西礼:“……你用过老师教的技巧?”
“用过用过!”青年连连点头,“虽然夏德里安教授上课挺没正形的,但是出了学校才能意识到他教的东西是真好用啊!每次研究没经费了我都指望着这个赚点外快,他教的防身术和污渍的清洁方法也特别好用!我现在还留着他当年课上教过的几个菜谱!”
常人估计很难想象这几个知识点是怎么出现在同一门课里的,艾西礼倒是不意外,话匣子就此打开——两人就夏德里安教过的辣椒的一百种烹饪方法聊了一会儿,然后拐到了战争中使用过的罐头军粮上面,顺便谈了一下近代艺术史中的战争题材,接着跑到了小提琴和交响乐,又勾连到波动方程,最后他们愉快地达成共识,认为贝斯特法则迟早会被证实,数学院的厕所结构有待改进,以及萨赫咖啡馆加了干酪的咖啡最难喝。
青年长舒一口气,说:“我真是好久没有和人这么聊天了。”
这是一场非常典型的帝大风格的清谈,几年前这种谈话常常发生在咖啡馆或者慕德兰的任何一个角落,那时候人们不必压低声音说话,可以一边吸烟一边大笑,将烈酒掺入咖啡之中,为了某个学术观点或者歌剧演员大打出手,所有旁观者都会习以为常地吹一声口哨,因为这是在慕德兰,自由的艺术之城,这不过是平常又晴朗的一天。
艾西礼自从进入研究院后就减少了进城的次数,但他也知道现状是什么样,帝国大学内的皇后玫瑰被限制采摘,报纸数量骤减,甚至数日前他和林连雀约着吃早饭,林连雀开始频繁用粤语和他讲话——这样可以确保谈话内容不被偷听。
“很高兴能和你一起聊天,学弟。”青年最后说,“很高兴看到慕德兰还有你这样的人。”
他们就这么熟悉了起来。
每到下午,走廊尽头的房间总会传出小提琴的声音,艾西礼偶尔会对曲目和音准做出点评,青年对自己的音准非常自信,认为是艾西礼的耳朵有问题,他们谁也争不过谁。终于有一天,艾西礼刚到实验室,对方就兴冲冲地来敲他的门,大声道:“我找到原因了!”
艾西礼:“什么原因?”
“我们在音准上不一致的原因!”青年手里挥舞着两本曲谱,“我们用的谱子年限不一样,虽然都是城堡剧院出品的乐谱,但是城堡剧院在二零年发行了第一版,之后每年都会再印,直到二七年,那年剧院将作曲家们整合起来,对曲谱进行了修改和删减,所以二七年前后的谱子是不一样的!”
他将两大本谱子放在实验台上,翻到同一支曲子作对比,“看,从第四小节开始就不一样了!”
艾西礼看了看,“确实如此。”
“怎么样?”青年得意道,“我就说了我的音准不会有错,我当年可是第一名被录取的。”
艾西礼注意到曲谱书侧面的印章,问:“你是从帝大借的书?”
“是啊,这东西可难找了,我在图书馆七楼翻了一个晚上,才找到二七年之前的版本。”青年道,“借出来给你看一眼,看完我就还回去了。”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种繁琐的行为没必要,但这确实是帝大的作风,以一种谨慎耕耘的态度治学,有推测亦有实证,最后得到确切的答案。
艾西礼翻了翻书页,旧的版本已经泛黄,边缘有严重的压痕,估计是从哪个旧书堆里找出来的。他之前去过图书馆七楼,里面有一间非常大的旧书室,书堆一直摞到天花板上,想找什么简直难如登天。
艾西礼想了想,说:“我有十二楼的酒柜钥匙。”
青年一愣:“什么?”
“晚上要不要喝酒?”艾西礼问,“帝大传统,庆祝你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研究院大楼十二楼有个众人皆知的酒柜,就锁在院长办公室,里面全是好酒,基本上每个研究员都尝试撬过,能撬开的却没有多少,院里当年甚至出过一本手册,写着历代研究员的撬锁尝试。那个时候风气很自由,好多研究员都喜欢穿着拖鞋上班,要是谁穿了高跟鞋,那就说明今天课题组有什么东西要争,争不过的时候就把鞋子脱下来,方便当凶器。
这册子现在被禁了,院里也出台了明确的着装规定,酒柜因为装在院长办公室里,得以保留,但是有闲心去撬锁的人也越来越少。
艾西礼其实也撬不开这柜子,钥匙是夏德里安给他的,有一次夏德里安过来找他,闲得没事在大楼里乱逛,看到一柜子好酒,直接就给顺手开了,还给艾西礼配了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