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开始后,艾西礼立刻收到了军队的召集令,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前线。
夏德里安没送他,应该说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送别”这种事,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艾西礼尝试过诸如此类的行为,但夏德里安太过来无影去无踪,艾西礼有时也拿不准对方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因此过了一段时间他也就放弃了。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一个故事,只需享受其中的美好情节,故事的开始和结束都不重要。
告别的前一夜,艾西礼在拉灭床头灯之前看着夏德里安,叫了一声:“老师。”
夏德里安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瞪瞪地应道:“怎么?”
艾西礼:“您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夏德里安打了个呵欠,故作正式地喊他,语气很朦胧:“艾西礼军医官。”
艾西礼被他喊得抖了抖。
夏德里安困得眼都睁不开也不耽误他调戏小孩:“我想说我真的很困,军医官阁下今晚就别搞什么身体检查了……”
艾西礼只得又叫了一声:“老师。”
艾西礼叫“老师”的场合有时很微妙,大多数情况下这个称呼是一种珍重的敬称,有的时候是情|趣,还有的情况下,它其实是一种撒娇。
夏德里安没说话,片刻后伸手往床头柜里掏了掏,拿出一根雪茄,娴熟地剪开。
艾西礼下意识从自己这一侧的柜子里掏出火柴和雪松木片,划着后点燃,他做这事做得太顺手,等他反应过来,夏德里安已经吐出了第一口烟。
艾西礼忍不住道:“老师,您现在的身体——”
夏德里安没等他说完,伸手把他的下巴捏过来,嘴对嘴喂了他一口烟。
艾西礼闻惯了烟味,自己却不会抽,夏德里安微凉的嘴唇堵上来,烟雾在他们口中辗转,又从唇边溢走,艾西礼满嘴都是玫瑰的味道,呛得他想要咳嗽,夏德里安捏住他的后颈,一路从脊椎顺下去,替他捋平这一口气。
待艾西礼全然放松下来,把夏德里安渡给他的烟吃透了,夏德里安才慢悠悠撒手,重新靠回床上。
艾西礼深吸一口气,靠在枕头上,看向夏德里安。
夏德里安说:“关灯。”
艾西礼伸手将灯关上,房间中陷入黑暗,只有夏德里安唇边的一点火星。
他们谁也没说话,艾西礼能感觉到身边的人一直睁着眼,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许久,夏德里安开口道:“弗拉基米尔。”
“你就要去见识战争了。”
说完这句话夏德里安摁灭烟,跟摁下开关一样倒头就睡,他是真的睡着了,艾西礼也不好再叫醒他。
那之后艾西礼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夏德里安这句话应该有某种暗示,而他尚不能全然理解。
“你就要去见识战争了”——是担心战场会对他造成什么冲击吗?
不,以夏德里安的为人,这话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艾西礼出生在和平年代,确实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真实的战场毫无准备。
比如现在。
“艾西礼,呕——帮帮忙。”帐篷里,一名和艾西礼打扮相似的军医官正抱着一只铁桶狂吐,“呕——我不行了,外面的伤员还等着,二号帐篷,呕——”
“稍等。”艾西礼正在给一名伤员进行缝合,他麻利地将最后一段线头打结,对伤员说:“去一号帐篷领消炎药,一周内不要沾水,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伤员道谢后离开,艾西礼迅速将医药箱收拾好,问旁边抱着桶狂吐的同僚:“怎么回事?”
“二号帐篷,快、快去,那个是重度烧伤……”同僚吐得腿脚发软,“我我我我这辈子都不要吃烤肉了……”
艾西礼拎着药箱就往外走,帐篷外尘土漫天,不远处正传来隆隆炮声,一枚炮弹落在附近,炸得飞沙走石。
艾西礼来不及多看一眼远处战况,大步走进二号帐篷。
撩开帘子,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奇异的焦糊味,艾西礼换上一双新的消毒手套,走到味道的发源地——那是一张行军床,床上躺着一个正在呻吟的士兵。
旁边的护士是个刚调来的少年,正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看到艾西礼后跟看到救星似的松了口气:“艾西礼先生!”
士兵的衣服被剪开,已经做过简单的止血处理,艾西礼迅速查看了他的伤势,从药箱里拿出手术刀,“我先把创面切开,准备清创。”
少年忙不迭点头。
烧伤处理很复杂,过程中不断有灼热的大风将帐篷帘子吹开,地面和帐篷顶在炮火中震动。少年看着水盆中处理下来的碎肉,拼命忍住胃中涌上来的酸水,最后艾西礼对他说:“可以了,接下来交给我。”
少年立刻跑出帐篷,趴在外面吐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艾西礼终于从帐篷里走出来,手里拎着医药箱和沾了血的白大褂,“伤员这段时间的情况会比较危险,注意感染反应,可能要截肢。”
少年赶紧应了,下一秒,几只担架从他们身边匆匆抬过,尾随的军医官朝他们这个方向大喊:“艾西礼!快快快!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