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的玻璃不知承载过多少人的祈祷,每一个单调重复的滴声都牵动人心,各种冷冰仪器将黎铮的肉.体紧紧包围,他的身体是一个个起伏的波型、一行行跳动的数字。
甄宝珠的手紧贴在玻璃上,看不到黎铮的脸,只能看到纯白的床单,只有监护仪说明他还有生命体征。
她逐渐平静下来,却不肯离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坚定无比,“黎铮,我们有家,家里有我。”
魏铭站在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一直用同情可怜的目光看着她。
“回去睡觉吧,宝珠,你刚生完孩子,也得好好休息才行。”
甄宝珠摇头,又低下眼眸,很认真地说:“魏铭,对不起。”
魏铭蹲下身,眉心扭结,声音温柔问道:“为什么和我道歉?”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喜欢我,但我却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什么,我向你道歉。”甄宝珠与他对视,视线中多了一种成熟的、母性的柔光。
魏铭忽然觉得眼眶很酸,在他和甄宝珠认识的很多年里,他很少听到甄宝珠道歉,她把很多男人弄哭过,有的男人被她骂哭,有的男人被她抛弃而哭。
大多数人都爱她,她也享受着大多数人的爱,他卑微如尘的爱得不到她的青睐,所以魏铭的要求不高,只想能在身边陪着她,而她现在开口道歉,就连这低微的权利也要剥夺。
“如果我说没关系呢?你不表明态度也没关系,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明确态度。”
这是魏铭从来都没有表白过的原因,他不需要她的态度,因为他知道一定是拒绝,他愿意一直以没有边界感的好朋友身份呆在她身边。
甄宝珠望着玻璃窗,窗上有她和魏铭的倒影,但她的目光只能看到那片纯白床被。
“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爱上一个人,他带给我伤害,让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也一直在伤害别人,我受不了他给我的伤害,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被伤害过,也是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爱过。”
“你觉得,爱的背面是伤害?”魏铭的声音微颤。
“不。”
甄宝珠很肯定地说:“爱就是爱,正面反面都是爱,伤害是人性的产物。他复杂的性格伤害了我,我怨过、恨过,但如果让我失去他,我不愿意,他说婚姻是长期博弈,我愿意把所有筹码都压上,然后输给他。”
魏铭低头不语,沉默很久之后,他扬起脸说:“宝珠,你没有输。当我看到车祸现场的照片,我就在想,如果当时方向盘握在我手里,我会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吃喝玩乐,从来没有验证真心的机会,我一直想也想不出答案,但我知道,就算你们之间要论输赢,是你赢得了黎铮的全部筹码。”
魏铭始终认为,从小相识的感情就像一场马拉松,自己不一定跑得最快,但一定最有耐力,但却没发现终点站的甄宝珠也在奔赴,义无反顾向着心之所爱的方向。
那是完全不同的道路,他永远追不上她。
“对不起,魏铭。”甄宝珠回视魏铭失落的眼睛,郑重又郑重地道歉。
魏铭忽然笑了笑,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有礼貌,特别像个大人,他果然让你改变了好多。”
甄宝珠现在是一个男人的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人生这片宽阔的海洋,她须抓紧名为责任的船桨,为她的小家遮风避浪。
“是往好的方向改变吗?”甄宝珠问。
“是好的方向。”魏铭也很认真。
魏铭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起码我听到你这句道歉,忽然觉得这么多年也算有说法了,说实话还是很不甘心,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勤奋刻苦的类型,比不上很多人天生聪明,爱情不是靠努力这个道理,也是刚刚才想通,但也不算晚。”
魏铭笑笑,他承认自己的失败,也终于敢去面对这人生中少有的挫败感,黎铮是个躺在那里都赢过他的对手,甄宝珠也早已不再是任性贪多的公主。
“甄宝珠,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以后我没办法和你做好朋友了。”魏铭说。
甄宝珠垂下眼睫,轻轻点头。
“我们做个普通朋友吧。”魏铭按了按她的肩膀。
“好。”甄宝珠也难得笑了笑。
普通朋友现在也应该推她回病房睡觉了,总不能一直让她在这里守着。
魏铭二话不说调转轮椅,甄宝珠却扒住窗框死活不肯走。
刚才还是个大人,现在又一副小孩儿的德行。
魏铭挺直腰杆数落她,
她默默听着手不松。
ICU病房里忽然变得纷乱,医生护士几个人同时奔向黎铮的病床,把他团团围住。
甄宝珠顿时感觉头顶发麻,仿佛心脏停跳,紧抠窗框的双手也控制不住抖动。
魏铭来不及管她,把她扔在原地,在门口刷下门禁卡,奔跑进去。
ICU的大门打开,里面纷杂的人声短暂传入耳中,让她泪流满面。
“黎铮醒了。”
*
黎铮醒了。
双眼无力地睁开,好像睡了很久,梦了很久。
一片片白色衣衫遮挡他的视线,他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