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止走后不久,屈术新配的药就送了过来。
新开的药是水丸,放在折好的纸包中。
南琼霜打开一包,碾碎一颗在鼻下细细嗅了一阵,发现不仅无毒,甚至还颇对她的虚症,于是起身去取炉上的热水。
拎着壶走来的时候,却在桌角上磕了一下。
她住的地方原本便是久无人住的偏房,陈设家具皆老旧,木桌四脚不怎么平衡,微有些晃动。
被她一撞,狠狠摇了一下。
摇得那小小的药丸从打开的纸包里掉了出来,四散在地上蹦开。
南琼霜心下正纠结是新开一包还是拢起来略洗一下,却忽然看着地上的小药丸,定了神。
有点不对。
这些小药丸,竟然全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这地面是倾斜的。
倾斜得太小,如果不是掉了丸药,她根本发现不了。
最奇怪的,是——
她方才进入这漱玉斋时,瞧见了,院外有一片湖。
按理说,蓄水处地势低洼,地面如果倾斜,也应当倾斜向外面的湖。
可是,这些小药丸,竟然全滚去了另一个方向。
她拧起了眉。
这片院子的地下,恐怕有说法。
*
第二天,服过了药,南琼霜便去正房找了宋瑶洁。
宋瑶洁刚刚练完功回来,在房内用晨食,见着南琼霜,搁下了汤匙,“楚姑娘不是不喜我么,一大早来见我。”
两个侍奉在侧的婢女闻言抬眼看她,话说得没给她一点装傻的余地。
南琼霜知道昨夜她听得一清二楚,有些话她几乎是有意说给宋瑶洁听的。
但也没料到她竟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说。
当真是个不肯吃亏的脾气。
“师姐错怪了,奴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少掌门问话,奴不得不作答。”
知道宋瑶洁在那边听得明白,她昨夜特意什么都没说,那句“不近人情”,可是顾止自己说的。
饶是这样,宋瑶洁也必不可能喜欢她。
“不得不?”果然,宋瑶洁轻笑一声,扬起了下巴颏,“怀瑾误解我的时候,可没听你替我辩白半句。苛待?我何时苛待你了,你说?”
南琼霜闭上嘴巴不回话,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足尖。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接着一齐暼她一眼,收回眼神。
“罢了,我为人如何,怀瑾最是晓得,你在山上不过几日,我犯不着为你置气。”说着,起身理了理袍袖,“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师姐昨日提醒我,不可随意出山走动。昨夜顾,顾公子说要我搬去他院内居住,”两个婢女飞速交换了一个讶异眼神,复又垂下头,她接着道,“我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来接,想……”
“想见怀瑾?”宋瑶洁拿起桌上的云扇,翘着手指扇了两下。
南琼霜装着不敢作答,只是把头低得更深。
宋瑶洁叹了口气,将那流光明灭的云扇搁在桌上,“我昨日叫你离怀瑾远些,你当真是没有听进去。”
“罢,既然怀瑾发了话,我也不与他对着干。你要寻怀瑾,他现在不得空。”
南琼霜恭敬道,“他几时得空呢?”
宋瑶洁撑腮,状似轻松地沉吟了半晌,“唔,那倒不晓得,怎么也得大约子时吧。”
那么晚?
眼下刚惹了宋瑶洁,这漱玉斋正是是非之地,盼着顾止的人来接,人却不来了。
“顾公子他……”
“想问他在忙什么?”宋瑶洁笑着,轻摇云扇,将她后半段话接上,“楚姑娘,有一件事,你似乎还不知道。”
南琼霜怔住。
“我们门派原有禁令,不准外人上山。但怀瑾却自作主张地将你带上山来。虽则是人命关天,无可奈何,却实实在在地违背了山上禁令。”
“为了将姑娘领上山解毒,现下人正在定心瀑下,入定受罚。”
“至于时辰,还早着呢。师叔罚了他十个时辰,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时辰。”
受罚?
南琼霜万万没想到自诩为正道的天山派,竟会因顾止救人破戒而罚他。
她觉得有点可笑,这作风,同往生门也没什么分别。
绝密功法,封山禁令,还有密布全山的陷阱机关。
天山派,恐怕并不如江湖上传闻那样正派磊落。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进山,她从顾止怀里探出头去,看着山门缓缓关上,心里那一瞬的念头。
这座山,进来容易,出去难。
这山邪门。
她心里想,还是同顾止待在一起的好,于是说,“师姐可否带我去见他?我保证只在瀑布边待着,不会随意走动。”
宋瑶洁却笑看她一眼,语气有礼,实则嫌她没有自知之明,又因她的不自知而发笑,“楚姑娘,我亦有事要做,无暇时时陪客。”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忍住笑意。
南琼霜并不会被这点轻蔑激怒,住口行礼,转身欲走。
刚迈出两步,脚下重重一绊,人狼狈地扑在地上。
腕上的手串一时竟被磕断了,绳线崩开,圆滚滚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