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顾止冷汗涔涔地惊醒。
拥起被衾,在月色西斜、虫鸣依稀的房间里,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
直到他发现被窝里的一片狼藉。
他几乎失态地用锦被藏好,嫌弃不已地腾一下站起身,捏着眉心,脸色微微发白。
脚步都有些虚软,他走到桌前,脱力地倒在椅子上,难以忍耐地扶着额头。
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从未。
他甚至,睡前刚刚决定,再不对楚姑娘有任何非分之想。
忽然又想起她那两片停在他脸侧的唇。
一瞬耳畔又如火烧。
明明……明明最后是那样的结局,那女子只是个勾引他的女鬼。
可是,仅仅前面那一小截,竟然就变成了这样。
山中大多是男弟子,多年前亦有几个因为年少而不顾忌他身份的同门,偶尔同他讲些荤话。他从他们口中得知,男子成年后,偶尔会做些令人血脉偾张又羞于启齿的梦。
但他没有,从来没有。
世上有明月,不问人间事。这是那时那几个同门用来调侃他写的两句诗。
可是,竟然。
竟然只是为了等一个吻,就成了这样。
甚至不是那些同门描述过的狎昵场面。
他痛苦地两手掩面,后背上的冷汗湿透了寝衣,那丝绸质地凉凉的寝衣,全部吸黏在了身上。
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为何有如此魔力。
山里的夜如此寒凉,寝衣冷着,心上也冷,身子却仍然热着。
他几乎有点恼恨,揉着太阳穴。
不能这样。他心里想,不能这样。
那梦的意思,已经再明白显豁不过。
一天之内,大师姐提醒,周公亦来提点,还有那个写明了带个“劫”字的半劫缘签。
何况,她至多只能在山上待三月。三月过后,便忘了他。
不论她性子如何可人、如何温柔解语,都绝不是一朵他该采撷的花。
共居山上,互不相涉;毒解之后,两两相忘。
如此最好。
他心里做了决断,打开桌上镶着绿松石的匣子,取出一柄闪着光的匕首。
看了一眼,毫无犹豫地,在手臂内侧,长而順地一划。
鲜血汨汨地渗出来,他捂住伤口,心里想。
有了今日之伤、今日之痛,顾止,你记好了。
万不可爱上那女子。
不论她落泪、告饶,抑或说好话。
*
雾刀是一个办事十分利落的人。
第二日天未亮,雾刀就已经探完了几个关键人的院子,打听到了消息。
时辰正是大早,院中人尚未起,他堂而皇之地显了身形,蹲在南琼霜床边。
“哎,打听着了,那个姓宋的女人说你坏话了。”
南琼霜躺在榻上,脸朝向墙,没有一丝反应。
“醒醒。都几时了?若是平日在门内,都该起床练功了。”
南琼霜不理,丝缎般的发摊开在背后,一丝动静也无。
雾刀不耐,“啧”了一声伸手去摇她。
却在将她肩膀扳过来之后,愣住了。
雾刀:“艹,你怎么了?醒醒!”
南琼霜头躺在枕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得像森森骇人的鬼。
不论怎么被他摇动,只是毫无一丝生气地委在他怀里,仿佛全身被线系着,却没有操纵者的木偶。
一双长睫下,血泪成行,泛滥成河。
雾刀急了,从护腕中取出一小根银针,在她人中一扎。
下一秒,她长吸了一口气,胸口像山丘般鼓起,忽地,睁开了眼。
瞪着天花板,气喘吁吁,眼角斑斑血痕。
雾刀:“喂,你怎么了?”
南琼霜犹自喘着,等到有了余裕想开口,发觉喉咙里干涩得仿佛拿钝刀子割,声音在嗓子里滚了半晌,道,“倒水。”
雾刀去桌旁倒了杯茶,端过来,“我这教引快混成你的侍仆了,还管倒水。”
她坐起来,接过了茶杯,双手捧着。
雾刀看着她的样子,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她现下,思绪很乱。
一种心有余悸而又强撑冷静的混乱情态。
他认识她十一年,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她是坠了崖都有余裕镇定的人。
绝不曾如此这般,心神不宁,摇荡不安。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长靴吊儿郎当地踩上椅面,“哭什么,还哭呢?”
哭?
似乎确实感觉下巴上有东西一颗一颗滴落,南琼霜不明所以地拿手掌一接。
几颗圆圆的红色小玛瑙珠滴落下来,砸在掌心。
她了然:“不是血泪,是血。”
雾刀笑:“说大话,幼红春也够你喝一壶吧?”
她道:“不是幼红春。”闻了闻掌中残血,“恐怕是因七乌香木的缘故。”
雾刀也一愣。
“七乌香木乃是剧毒,发作起来七窍流血。如今你这是……两窍,”一拍脑袋,了然道,“大约是泡在你那体香里,日夜熏浸,没用药也中了毒吧。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