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康定十年,城南姜家药铺。
初秋的雨褪去了夏雨的急躁,将巷子里的青石砖刷上了阵阵寒意。淅沥的水珠从渐黄的树梢滑下,跳到一座破旧房屋顶上,顺着破碎的灰色瓦片边缘,钻进里层的茅草上,最后滴落在一双毛了边的青色绣鞋旁。
鞋子的主人却无暇注意这簌簌落下的雨水,就算漏下来的雨水积聚成水洼,从脚底侵袭而上,都没引得主人抬脚将这沁人的凉意断开。
不是主人不想,也不是别人不让,而是她没有力气!
此时,距离她一米开外,五个体型壮硕的大汉正聚在那里,讨论着她的生死。
“三哥,咱跑吧,外边下雨,街上没人,谁也不知道是咱干的!”
“你傻啊,刚刚咱是踹开门进来的,那动静四邻八舍都听见了!”言外之意是自然有人知道今日之事是他们干的。
“要我说,直接挖个坑将人埋了,对外便称将她卖给人伢子抵债了。”另有一人提议道。
刚刚说话的两个人异口同声附和道:“这法子行!凡是经过人伢子的手卖出去的,没几个能打听到下落的。”
他们口中的王三,盯着少女的“尸体”沉默着,不搭话,他也意想不到,她竟然撞柱死了。
五人唯一剩下的那一人默了片刻后,劝道:“亏点钱,总比蹲了大狱强,咱要是真进去了,二娃才真是没救了。”
站在中央的王三仍然没说话,片刻之后飞起一脚将一旁到底的椅子踢了个支离破碎。
不远处的“尸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抖,好在几人的注意力全在那位王三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这小小“诈尸”的举动。
五人在一块儿共事多年,将彼此的脾性摸得一清楚,见王三此举,其余四人便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四人中的两人走过来,抬起少女的“尸体”,冒着雨将其扔到了门口的驴车上,并用自己的蓑衣将“尸体”遮盖严实。
蓑衣下,一片黑暗,只能听到雨水打在茅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尸体”睁开了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在抢救时用的麻药过量产生幻觉了吗?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紧接剩下三个人的脚步声靠近,虽然是幻觉,少女还是闭上了眼睛。
五个人都在驴车上坐稳,传来了赶驴的声音,少女认得出,这是为首那个叫做王三的声音。
王三驾车,单独穿了一个蓑衣坐在前面的车辕,其余四人挤在两套蓑衣下,将将不被淋到。
除了雨声,少女只能听到驴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声,以及两个蓑衣下的低声私语。
“这姜大的女儿性子也够烈的,说撞就撞了。”
“可不是么!那‘砰’的一声,血花四溅,真壮观!”另一人附和。
“行了,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逼死不是什么光彩事!”其余两人中一人制止道。
“怎么,将人卖进青楼就光彩了?”一人反驳道。
前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几人没了声响。
驴车后方直挺挺躺尸的少女,再次睁开了眼,姜大的女儿,说得是她么?撞?撞墙么?卖进青楼...突然,少女的脑中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随即晕死了过去。
姜青黎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姜青黎。
一个同她长相一样但不是她的姜青黎,她梦到那女孩才十五岁便死了爹娘,梦到那女孩刚安葬了爹娘被被人逼着还债,梦到那女孩四处借钱却被拒之门外,梦到那女孩还不起债日夜哭诉,梦到那女孩在还债之日被刚刚她见到的五个人抓去卖进青楼之前愤然撞柱...
姜青黎想伸手拉住她,可抓了空,她见到了那男人口中“血花四溅”的场面,一股撕心裂肺的痛传来,原来,梦也能感同身受么...
不对!这股痛感很真实!就在她的额角,她想伸手去抓,耳边却猛然响起梦里来逼债的男人的声音。
“哎,这娘们的身子还没僵透,要不找个地儿,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这年轻姑娘到底和家里的娘们不一样,摸起来细皮嫩肉的!”
一只肥腻腻的手伸到蓑衣下面,摸上少女的脖颈,欲向下继续摸去,被人打了一巴掌,肥手吃痛,缩了回去。
可那人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少女混乱的意识瞬间清醒,额角上的痛感是真实的!刚刚她以为的幻觉,是真实正发生着的事情!
她便是梦中的那个少女!
她姜青黎,穿越了!
吱呀吱呀的车轮声中,一份属于那个女孩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原主名字亦唤姜青黎,是城南一家小药铺的独女。其父人唤姜大,生性憨厚,自打原主有记忆起便苦心经营着一家药铺,呕心沥血数年日子渐有起色。
可上天不曾庇佑这家人半分,好日子刚过上没几天,姜氏夫妇二人在寺庙中上香求子时出了意外,寺庙不慎走水,整个庙宇中留宿的香客无一生还。
徒留下姜青黎这个孤女,在世间悲痛万分,好不容易强撑着办完了父母双亲的丧葬,却被上门催债的债主们逼迫得日夜以泪洗面,为了不被卖去青楼抵债,原主走投无路之下一口气撞了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