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眨眨眼,似乎有一瞬失语,不知是否因为她直白的称赞而羞赧了。他表情控制得很好,沉默片刻后才说:“你也是。”
两人又是须臾无言。这次的沉默之中流淌着比刚才更松弛的氛围。
“在我忘记之前——”阿波罗从椅背上的粗呢外套内侧口袋里摸出巴掌大的皮面记事本,推到卡珊卓面前,蓝眼睛闪动了一下,“如果你还有兴趣阅读的话。”
卡珊卓翻开笔记本,漂亮而规整的圆体映入眼帘,涂改的痕迹很少,似乎大都是一次就完整写出来的习作,写满了整整大半本。
“这是最近两个月的。”阿波罗补充道,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有点像等待评分的学生。
“你的字很好看。”她赞叹了一句,转而阅读起来。她原本多少带了点客套的意思,预期说不上很高,但很快惊讶地抿住嘴唇。
侍者这时端上了气泡水与餐前面包。卡珊卓只抬头礼貌微笑了一下,继续翻动笔记本阅读下一页。
“啊,不行。”阿波罗忽然伸臂越过桌子,从她手里抽走了笔记本。
卡珊卓讶然:“为什么?我还没看完。”
阿波罗拿着记事本,像在迟疑,眼神却直勾勾地落定在她脸上:“最近几页是认识你之后写的。”
她没有躲闪,笔直地看回去:“这下我更好奇你写了什么了。”
“下次。”阿波罗说。
卡珊卓就笑,拿起一块面包掰开:“为了知道你写还写了什么,那也必须有下次了。”
阿波罗有些腼腆地垂下眼睫,唇角带笑,并没有否认。
“我不是专家,但我觉得你写的句子很优美,有许多我根本没想过能写出来的表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读着就有些伤感,”眼见着他表情变化,她用手指比了一下,“只有一点。恰好的程度。”
阿波罗手指搭着玻璃杯颈撵转,低而柔和地说:“谢谢。你给出的评价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他的视线穿过绿植落向餐馆大堂,语调很平和:“从小我就时常突然有新爱好,因此我的家人通常并不会把我的‘兴趣’太当回事。尤其是写诗这样听上去空泛无用的事,你是第一个认真对待它们的读者。”
卡珊卓的喉咙深处有毛茸茸的情绪在耸动。她喝了一口水,身体略微前倾:“你试过投稿吗?”
“没有。我写东西并不是为了荣誉或是认可。我只是想写而已。”他搁下杯子,很坦然,却又有些自嘲地继续说:
“奥林波伊这个姓氏会吸引许多不必要的视线。我不想让我的姓覆盖我的诗句。”
“可以理解,但我总觉得那有些可惜。”
头顶暖黄的灯光在阿波罗的瞳仁里跳动了一下。
“你觉得我应该去投稿?”
“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且,你可以用笔名。”
阿波罗有些惊讶,片刻后才喃喃:“确实。”他像是在见到了迷雾中出现的新航路,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重复:“确实这样。”
而后他重新坐正,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头发,像要借此挡住表情:“我居然没想到还能那么做。我太蠢了。”
卡珊卓摇头示意没什么。
“好了,我的作品你看过了,应该轮到我了。”
她学着他刚才的语调:“下次。”
阿波罗抬起眉毛。
“开玩笑的。之后我发给你几张。今天我没带相机。”
“那我会记得提醒你的。”
※
两人在餐馆里不知不觉逗留得有些久,错过了原本想看的剧情新片。下一场要再等四十五分钟,他们索性决定换个电影。
在他们都没看过前作的系列动作电影最新篇和某位画家的传记片之间,阿波罗观察着卡珊卓的表情,最后选择了后者。
他们入场时距离开映只有数分钟,意料之中,小型放映厅里只有寥寥两三个人。
“你想坐哪里?”阿波罗看了看最后一排,又飞快将视线挪向还空荡荡的最佳观影位置。
末排是约定俗成的情侣专座。
荧幕上这时开始播放广告,影院工作人员可能迫不及待,想早守完这个场次早点下班。
“快点。”卡珊卓抓住阿波罗的手,拉着他就近走进倒数第二排。
隔着柔软密实的羊绒,她感觉得到他前臂肌肉一瞬间收紧。她仿佛一无所觉,直到走到这排座椅中间才松开他,而后目不斜视地坐下了。
阿波罗什么都没说。她用余光瞟他,莫名感觉他也在这么打量她,于是没看清就收回目光。
厅里的灯光转暗,片头发行和制片方图标逐一浮现。他们都没有看片吃爆米花的习惯,于是并排安静地等待影片正式开始。
卡珊卓并不了解这部传记片主角的原型,看得不是很用心。但心思浮动也许与电影本身的品质并无太大关系。也许因为影厅里的观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近在身侧的呼吸声就变得分外清晰。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意识到阿波罗坐在她旁边,在稍伸手就触及、膝盖略挪动就会暧昧相碰的近距离。
影厅里的暖气消极怠工,没跟上深秋降温的速度,卡珊卓不禁略微缩起肩膀。
膝头和上半身陡然一暖。阿波罗的粗呢外套盖住她。
“谢谢。”她以气声低语。
阿波罗回她一个微笑。荧幕上正以长镜头展示着海港风光,那沾染蔚蓝的光映照他五官上,一层淡淡的冷色,让他显得有些失真,像走错片场的全息投影虚拟角色,因为程序设定分外专注地凝视着匹配对象。
她盯着他看得有些久,他疑问般眨眨眼。她就重新将目光转回电影画面——虽然她因为漏看了一段,已经有点跟不上片子在讲什么了。
90分钟的片子进展到中途,前排不知道哪位观众睡着了。
开始只是有些响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