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然抬起头,手指直勾勾指向车厢内侧的公孙诡,目光却死死锁定在身前,已有些目光躲闪起来的梁王刘武。
“张尚死谏、张羽死战!”
“这兄弟二人的忠诚,就连陛下都为之动容!”
“太后甚至已经传出口风,说要追封死去的楚相张尚为关内侯,来褒奖为国捐躯的忠义之士!”
“——大王呢?”
“——叛乱刚平定,大王就罢免了张羽的职务!”
“——让这个从来没有摸过剑柄、从来没有挽开强弓,甚至连兔子都不会杀的小人,做了我梁国的中尉!”
“——叛乱刚平定,刘鼻都还没有授首,大王就闹出了‘兔死狗烹’的笑话,让我梁国,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满是愤怒的几声呼号,韩安国是越说越怒,到最后,就连干枯的嘴唇,都抑制不住的发起了颤!
见梁王刘武默不作答,韩安国却是怒过更甚,勐地侧过头,将手指又直勾勾指向羊胜。
“中尉张羽死战睢阳,击退了刘鼻的叛军,最终,大王却让小人公孙诡,做了我梁国的中尉;”
“而臣!”
“一个自小就学习先贤典故的文士,在危难之际,也同样为大王、为梁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结果呢?”
“——让公孙诡做了中尉,大王还嫌不够!”
“——还要让这小人羊胜,做我梁国的内史?”
“大王,是非要在自己身边,聚集起由小人组成的臣下,才会觉得开心吗?”
“有这么一群小人在身边,大王,居然还妄想做储君太弟?”
“还指望这样的小人,能为大王的事,给出正确的建议吗???”
心力憔悴的一番劝谏,韩安国的面容之上,也早已涌上阵阵揪心。
望向梁王刘武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哀苦,和极尽的祈求。
“大王,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储君太弟,只怕是连梁王的身份,大王,都很可能会失去的啊······”
言辞恳恳的又一番劝谏,终是让端坐于车厢内的梁王刘武,不安的调整起了坐姿。
至于车厢内侧,始终不敢直视韩安国的羊胜、公孙诡二人,更是忐忑不安的低下头去;
低着头,却也不忘时不时将眼皮一番,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刘武的神情变化。
却见刘武闻言,神情满是阴郁的深吸一口气,稍侧过身,望向车窗外;
悠然发出一声长叹,便随即陷入一阵短暂的思虑之中。
刘武知道:韩安国说的没错。
在这一场叛乱当中,值得天下人传唱的人物、事迹,可谓是不胜枚举。
比如在睢阳,公子非策马驰援,一举扭转睢阳战况,名扬天下!
比如在昌邑,弓高侯韩颓当轻骑突袭,直取淮泗口,一战定乾坤!
还有周丘,区区一介文士,拼着吴王刘鼻的一道符节,就积攒起十数万大军;
等等。
可若要说,在这一场叛乱的过程中,有哪件事,是让劝天下的人,都感到永世难忘的,那无疑,就是韩安国方才的那句话。
——楚国相张尚死谏,梁中尉张羽死战!
同出一族、一宗,甚至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在两个不同的诸侯国,以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各自采取截然不同的方式,却展现出了如出一辙的气节!
这样的事,无论放到哪朝哪代,都绝对是令天下人感到震惊,并口口相传千百年的传奇佳话。
但梁王刘武,却将战功赫赫,几乎仅凭一己之力,便保睢阳城不失的中尉张羽,在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一时间罢免了······
“寡人······”
“真的错了吗······”
在心中,发出这样一声呢喃,梁王刘武不由稍侧过身。
目光所及,自己任命的新中尉公孙诡,此刻已是羞愧的低下头;
公孙诡身旁的羊胜,也摆出一副‘我没脸见大王’的架势。
唯独韩安国,仍是那副痛心疾首,恨不能当场撞死在车厢内的模样,拱手躬身,等候着刘武的答复。
在这一刻,刘武,陷入了挣扎。
而下一刻,刘武,便做出了自己人生当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韩将军,是想做梁国的内史吗?”
“——如果是的话,直接告诉寡人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诋毁公孙将军,以及羊先生呢?”
“难道我没告诉韩将军:公孙中尉、羊先生,都是寡人的贵客吗?”
“作为寡人的臣子,韩将军,就是这样对待寡人的贵客的吗······”
唏嘘、感怀,又不乏些许澹漠的语调,只让韩国安不由一怔。
不敢置信的盯着刘武,看了足足看一会儿,韩安国的面容之上,只悄然涌现出一抹惨然,和苦涩。
“在大王心中,臣,居然是这样的人······”
“既然大王这么看臣,那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苦笑着、哀叹着,又不忘侧过头,最后看车厢内的羊胜、公孙诡一眼;
再三确认之后,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人的韩安国,才终于将目光从羊胜、公孙诡二人身上收回。
含泪苦笑着昂起头,望向眼前的梁王刘武,缓缓一拱手······
“臣在长安,也还有几个友人;”
“大王在长安的这段时间,臣就去友人的府上,暂住一段时间。”
“除非大王相召,臣,就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大王面前。”
“——等大王要离开长安时,如果大王要带上臣,那臣,就随大王回梁国;”
“如果大王不愿带上臣,那臣,就留在长安。”
“等将来,大王因为这些小人的缘故,而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时,臣无论在哪里,都会跟随大王。”
“无论生死,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