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院长是个大善人,镇子里的人都知道,这里多少孩子家境不好,拿不出钱上学堂,徐院长就送他们笔墨纸砚,就连街上那些无父无母的小乞儿,他都捡回书院去,让他们勤学俭工,给他们吃给他们穿。”
“徐星嘉承他外祖的衣钵,也是个热心肠,时不时四下给人义诊送药,那间铺子不止没让他日子好过,还只险险能让他养家糊口。”
“他还有一个妹妹,两个阿弟,可这三个在书院,也就是读书,读书人往往家贫却傲骨,他们就是穷一辈子,也弯不下腰去做什么养家糊口的营生。”
“徐星嘉都二十三了,徐家在镇子上是何等德尚崇高的门风,谁人不知?可他为何到今日还未成家?”
“是因为高不成低不就。”
苏逢低着头听到这儿,连忙抬眼看苏黛,欲言又止的一番,到底没说出口。
苏黛没看他,只垂着眼看脚下的路。
“爹是跟我们说过,不要嫌贫爱富,但也没说过要我们打肿脸充胖子。”
“我们家是有个裁缝铺为生,养好一家老小不是问题,素日里也不愁吃穿,比镇子上大多数人家好过的多。”
“但我们的日子也仅仅是不愁吃穿,没能力再去接济别人。”
“徐星嘉人是很好,样貌也周正,但我先前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他是长子,他未来的妻子定是要跟他一起承担许多。”
“我呢?担着自家的担子刚刚好,分不出肩来替他分担。”
“我先前从未想过嫁人,便是嫁,也不如招个无父无母的上门女婿,好歹来了家里还能做苦劳力,帮着我分担。”
“直到我遇见沈顷…”
苏黛没再说下去,但溢出眼底的笑已经表露了许多。
苏逢闷着头,面露羞愧,“是我没能耐,还要拖累阿姊替我养家...”
苏黛闻言气笑,将手里的暖水袋一把砸在他怀里。
苏逢手忙脚乱的接住,才没让那暖水袋掉在雪地里,他捧着暖水袋,瞠着眼一脸茫然看苏黛。
苏黛抬手掐他,“你读书读傻了是不是?”
“阿姊,我...”
“我是说,这世道,大家都不好过,谁不是利己的?若能选择,我为什么不选更好的?”
“帅府比徐家富贵的多,沈顷比徐星嘉要俊朗的多,人品亦无可挑剔,我又不傻!”
苏逢听罢,既堵心又无语,“那徐大哥他...”
苏黛戳他脑门儿,“你别再给我提他对我们家有恩,这鸿运镇上受过他们父子恩情的人家多了去了。”
“你到书院任课,逢年过节备去送与徐院长的礼一次不少,我也曾送过徐星嘉阿妹和阿弟衣裳。”
“徐星嘉给爹看病,我可一文钱都没沾过他的光!”
“苏逢,咱们家不欠谁,你记住了!”
苏逢抱着暖水袋,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垂头丧气。
“我只是觉得,情义难得。阿姊,我们与徐大哥认识这么些年,好歹也知根知底,至少我跟娘都能知道,你去了徐家,指定没人欺负得了你。”
“可我从没见过那个沈二爷,那原本是与我们生活在天壤地别之境的人,阿姊再机灵,那胳膊拧不过大腿,帅府里要整治阿姊,只要有心,我跟娘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黛听得直叹气,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
苏逢痛叫一声,捂着头委屈巴巴的看她,“阿姊~”
苏黛磨磨牙,一根素白纤细的食指直指他鼻尖儿。
“你啊你,就是素日里太娇惯你了,还读个劳什子书!等我回头找机会把你塞到沈顷身边去,让他好好磨磨你!我就不信你长不大!”
“阿姊我...”
“你个屁!回家!”
苏逢立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她愤愤离去的背影,连忙颠颠儿的追上去。
“阿姊你听我说呀,我不是傻,我说的话都在理呀,何况我就是顾忌到你会这样,所以才拉你出来,我至少从没当着娘的面儿给你煽风点火...”
“你闭嘴!”
“我...”
“闭嘴!信不信我踢你!”
“......”
姐弟俩吵吵嚷嚷往回走,还没到自家巷子口,就见迎面而来一个白袍身影,肩上背着药箱,远远瞧见他们就笑着打招呼。
“黛黛,阿逢。”
苏黛和苏逢先后立住脚。
苏逢咂舌,小声嘀咕一句,“看,不经念...”
苏黛偏头瞪他一眼。
徐星嘉加快脚步,走到近前,气喘吁吁地笑了笑,呼出一口白雾,眼睛清亮看着苏黛。
“天寒地冻的,怎么在街上?”
苏黛浅浅弯唇没接话,苏逢飞快的看她一眼,连忙笑道。
“阿姊在家憋闷,我陪她走走散散心,徐大哥,你这是又去谁家看诊。”
徐星嘉面上笑意微缓,提了提肩上药箱背带。
“西街铁匠家,他家老太太一入秋就病了,怕是,就这两日了...”
苏黛和苏逢闻言,齐齐缄默蹙眉。
镇子就这么大,平日里街坊邻居见了面都打声招呼,那家老太太头两年还来苏家跟豆大娘串门子,他们俩都是熟悉的。
默了半晌,苏黛浅呼口气,轻声开口。
“徐大哥快去吧,别耽误了诊治。”
大年节的,谁家也不愿添白事,老太太若能多熬几天也好。
徐星嘉叹息一声,点点头。
“铁匠叔的闺女女婿都回来了,都是孝心的人,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聊。”
“嗯。”
徐星嘉正要提脚,不经意间抬眼,瞧见苏黛额上那片青,脚步又立在了原地,抬手想就近看看。
“黛黛这伤,昨日我...”
苏黛不防他突然伸手过来,下意识的歪头躲开,脚下还退了一步。
徐星嘉手僵在半空,神情也愣愣的。
苏逢立在一旁,左右看了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