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轩内，炉子里的火顶着上面的药罐咕噜作响，苦味儿随着药材的翻滚慢慢溢出来，床边的盆子已经换过好几次水了，现在仍然带着红，地上散落着带血的布泥。
沈老爷一进到幽兰轩就发现里面站着乌压压一大群人，人都快要站到房间外面去了。
他费力钻进人群，挤到李问萱的面前，笑得像朵花一样，“李小姐，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我好亲自来迎接。”
李问萱皱着眉头，身为沈乐之的父亲，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看望自己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的女儿，而是跟其他人寒暄，沈大人这个父亲未免也太不称职了。
即使是他家的老头子，她不给好脸色，但她家老头子看到她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行。
自从十岁那年出了那档子事，她和她家老头子已经七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回家后决定对老头子好点。
见李问萱不搭理，沈老爷也不恼怒，才转头看向趴在床上的沈乐之，“乐之，爹爹来看你了，你好些了吗？”
沈乐之还晕着在哪儿能搭腔，这沈老爷就是做做样子给在场的人看的。
李问萱瞥了一眼沈老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沈府可真是上下一心啊，里面的人出去却进不来，还专门派几条狗在门口拦着，路上也拦着，一个嫡小姐想治病还得过问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的意见，这个妾室手段倒是了不得，不然怎能哄得沈老爷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了。”
本来她作为一个外人不好过问别人的家事，即使是李太傅的女儿也不方便，但是看着沈乐之爹不疼娘早死的样子倒是让她想起了萧安，也是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到让她对这沈府生出几分恨意来。
“李小姐言笑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沈老爷在旁边点头哈腰地投去笑容。
都城比较忌讳的其中之一就是宠妾灭妻的行为，因着都城在皇城脚下，各家主母无一不是其他大臣的千金。聘为妻，奔则为妾，沦为妾室的要不就是与人私奔不检点要不就是出身不好，哪一样都会遭人唾弃。
每家主母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背后的母家势力，不容小觑，所以宠妾灭妻的行为无非是在断绝往后前程，即使如沈大人这般，正妻是富商之女或者出身草莽那也是正妻，地位也比妾室高，这也就是沈大人一直都没有抬孙姨娘为主母的原因。
虽是家事，但对待妻妾的态度也能象征君臣关系，能做的出宠妾灭妻的行为也能对君主行的出不忠之举，一旦被传开就被会陛下厌弃。
之前都城就有位大人任由美妾把持中馈，欺辱正妻，被其他大人家的主母得知竟联名上书陈情，那位大人不久后便被革了职，不仅丢了官没多久便被牵扯进一桩前朝旧案，直接下令处死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跟前朝旧案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孙姨娘一直都不知道，以为只是沈家只是还未在都城站稳脚跟，但是迟早会抬她为正妻的。
“言笑？我与沈小姐私交不错，听闻她受伤竟在府中找不到大夫看病，找沈大人您却被人拦在外面，最后只能求着妾室还挨了顿教训，沈府莫不是吃人的地方不成？”李问萱可没给他台阶下。
“我从府外带着大夫过来看看，你们沈府的管家可是不由分说把我拦在外面，还要找家丁打我呢，不知道是仗着沈府哪位主人的势？”
沈老爷额头开始冒汗，这位李小姐嘴上是真不饶人，也不给他台阶下，今日若不给她做个交代，传出去恐怕他日后再想往上升也难了。
沈大人咬咬牙，转头对着外面沈府的家丁说道，“来人，把孙才押去后院腿打断再扔回孙姨娘老家，孙姨娘德行有亏，就……就关在院子里禁足！”
毕竟孙小莲是他的青梅竹马，枕边温柔，几十年的情谊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接着他又讨好地看向李问萱，“老夫对内院之事一向不大过问，不知李小姐觉得这样处置意下如何？”
李问萱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
沈老爷又腆着脸笑道，“今日李小姐辛苦了，能来看望小女已是荣幸，这些大夫们……这些大夫们就先都留在府中照顾小女，直到小女身体无恙，需要什么药材多少银钱只管来找沈府取。”
天知道他是怎么咬下牙说出这些话的，但是面子要做足，要是传出去沈府居然请不起大夫还要客人请大夫过来，他沈奇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他痛恨为什么当时不让人打轻一点，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俸禄本就没有多少，恐怕现在还要亏空了。
不过，他知道沈乐之身上还有钱，等她醒了哄一哄让她拿出来便是，毕竟江绵当初把钱全都留给了沈乐之，找都找不到，如今沈乐之已及笄，总不能还把这些钱财带去别人家，岂不是肥水流了外人田！
李问萱见沈乐之已脱离危险，后面的安排也已做好，不便多留就回去了。
女儿遭人侮辱，又失去了一个儿子，孙姨娘已然病倒，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弄死沈乐之结果沈乐之还是被人救了回来，而她却被禁足，更没想到沈老爷竟然让这么多大夫给她沈乐之一个人看病，而她的女儿却就只有一个大夫！
沈老爷的俸禄本就不多，平常朝中需要打点，其他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以及家中的开支，根本就所剩无几，现下沈乐之一人又请了数十位大夫的开销，往后这沈府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孙姨娘呆坐在地上，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整个人眼睛浮肿面色憔悴不堪，再没有往日那般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