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外, 苏轻眉在车厢里啜泣了小半个时辰。
绿桃坐在车辕上不敢问，听见女子沙柔的嗓音，“绿桃, 拿条巾帕来。”
“是。”
丫鬟将怀里的手帕递进去，发现小姐的玉手都是滴落的湿痕, 不禁心疼, 使眼色着拂冬将表少爷喊了过来。
穆青羽闻讯走到门口, 疾步走近撩开车帘, 入目便是双眼肿如粉桃的表妹。
“怎么回事？！”
穆青羽瞬间冷下脸，怒意盛极, “是不是陆子琅对你做了什么！反了天, 我去找他！”
苏轻眉看到至亲又想哭了, 她拉住表姐的衣袖，凝着泪眼, “不、不要。”
穆青羽抿唇打横将她抱起, 在绿桃一脸惊诧中, 抱女子下了马车, 去主院的路上用极轻地音调说：“眉眉别怕, 姐姐帮你讨回来。”
苏轻眉被她这般一哄，眼泪更是簌簌落下。
穆青羽将女子轻轻塞进柔软被窝，跪在地上替她褪掉鞋履, 然后才很有耐性地询问：“怎么了，他哪里欺负你了？”
苏轻眉也渐渐收敛住了情绪，“他没有欺负我。”
“是我明白, 我和他真的不合适。”
堪堪最简单的这三个字, 她反复地放下, 纠结, 到如今，终于能下最后定论。
她最大的阴影和痛苦来自于前世国公府牢笼里的三年，她相信陆迟现在真的在乎她，那么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
谁敢凭爱意说天长地久。
当有一日他们之间任何一个消磨光了感情，以他的掌控欲没有好聚好散，就只剩下暗无天日的禁锢，任何喜欢，都不该凌驾于自由之上。
陆迟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没关系，眉眉，你有的选。”穆青羽摸摸她的头，温声说：“我爹在，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人能逼你。”
是啊，她有得选。
舅舅是穆大将军，她不再是他轻易拿捏的商户女子。
苏轻眉也是在此时明白了，穆青羽执意要独自承担的缘由。
“表姐，你真好。”
穆青羽对时不时冲进怀里的女子已然习惯，依旧红着耳朵，宠溺地拍肩，“当然，我就你一个妹妹。”
苏轻眉紧紧搂住，她也只有一个姐姐，无条件对她好的姐姐。
……
—
当晚刘同第二次进府，没想到穆将军竟还没准备好去哪家提亲，崔太后催的紧，明日陛下可就要下旨了。
他初初以为差事简单，没想到能卡在这不上不下，他也不懂穆小将军纠结在何处，娶妻生子，他这类太监们盼都盼不来，穆家犹犹豫豫的简直不像男人！
苏轻眉等在出门的转角，拦住气呼呼的刘同，“刘公公好。”
刘同看到她，换脸比翻书还快，“宛平县主客气。”
“公公，我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公公帮我和陛下禀告，是有关我和我表哥的。”
“哦？”刘同听话听音，矮身凑近，“县主请说。”
苏轻眉低声：“我们不是要让公公难做，实则我与表哥已有婚约，他怕战场刀剑无眼拖累我犹豫，但请陛下明早寅时派公公来宣我表哥进宫，到时我定能拿出婚约。”
刘公公忖后点头，笑道：“如此，宛平县主，咱家明白了。”
……
今日是初秋十五，月明星稀，苏轻眉踏着月色怀抱一床被子，戌时末偷偷跑到了穆青羽院子里。
穆青羽刚沐浴完，正在穿软甲，教她吓了一跳。
“眉眉，你怎么来了。”
即便她告知表妹是女子，她们之间晚上也尽量不会独处一室，否则被外人看到真是说不清。
苏轻眉站在门口，挽唇道：“表姐你明天卯时就要进宫，我心里有些难受，能不能抱着表姐睡一晚。”
“这……”
穆青羽见她穿的完整却单薄，走近摸摸她的手，触及冰冰凉凉，无奈道：“好吧，小孩子一样。”
苏轻眉回过身合上门时，故意没将门闩扣紧，外面若是用力一踢门就能踢开。
穆青羽不曾留意，正给苏轻眉重新铺床，她平日谨慎到晚上都会穿着软甲，垫被也非常轻薄，不适合苏轻眉这样软绵绵的娇女子。
等全部铺好，苏轻眉自发合衣躺进里侧，穆青羽替她掖好被角，自己最后熄灯上床。
“表姐，让我靠靠。”
穆青羽听话地伸出手臂，“给。”
软绵绵的女子半趴在她的胸膛，穆青羽低头无意看到了发簪，“这只桃木簪很精致，眉眉，是别人送你的吗？”晚上还要簪着。
苏轻眉抬手拔下来，捏在手心，看着它轻道：“嗯，陆世子做的。”
“看来眉眉还是想着他。”
“想啊，可是以后，没有机会再戴了。”
穆青羽其实能懂表妹的意思，就好比，她儿时很中意爹的刀法，她可以练，但以她的身形越往后越难突破，即使再喜欢，她还是不得不改成练剑。
有的事，不一定是错，而是不相配。
苏轻眉说完那句，眼里骤然泛起湿意。
她从督院街回来就一直在压抑负面情绪，此刻也不例外，刚觉出难受的苗头，立刻就转移到轻松话题：“表姐，西北边关是什么样的？一望无际的荒漠，平沙万里？”
“唔……不只是沙漠戈壁，那里也有很多古老杨树，我们还在让士兵们继续栽种。”穆青羽陷入回忆，轻笑道：“对了，冬日极偶尔下雪，覆盖掉一半的黄沙，天很冷，我们可以做冻果。”
“我好想去看看。”
“若我明日从宫里平安回来，我亲自带你去。”
“表姐，我还想学骑马。”
穆青羽点头，“嗯，我下次教你。”
【骑马，你好像很喜欢？我下次教你。】
防不胜防被回忆刺痛，苏轻眉攥紧了发簪，再次眼眶发热，“好的。”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