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平常,只要他最后会赢就行;
因此,他从来没感受过委屈;
但不知是冬夜的风太冷,还是喝的酒劲头太足,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委屈的情绪。
酸酸麻麻的,比在战场当着胸口受了一剑,还要叫他难受。
他自以为一直都在和小皇帝较劲,可到头来看,较劲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陛下,微臣是……宁毅”
宁毅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持剑进宫的出格。
若之前他还能说是小皇帝对自己有失公允,而他今日擅自进宫,又阻拦圣驾,则时死罪上的死罪;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同样被小皇帝厌弃的宁侯府;
他给宁府上下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微臣来觐见陛下,并非有意惊驾,请陛下……”
宁毅话还没说完,小皇帝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宁毅?”
宁毅只见到面前小皇帝嫣红的唇肉轻动两下,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无法形容那个声音,但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名字念出来,居然会这么好听。
小皇帝尤嫌不够,又懵然地念了两遍;
“宁毅?”
“宁毅?”
宁毅似乎比小皇帝还要懵,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皇帝呼喊自己不能不应,可他又怕自己粗声粗气地吓到人,只能压低声音回了一声;
“臣在。”
然而这一声,仿佛突然将面前的人惊醒。
月色投射下,地上一圈影卫投射下的光怪陆离的黑影,这一幕,与沐言脑海中某些混乱的剧情有些许的重合;
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是这个人,朝着自己举起了剑,凉薄的嘴唇翕动;
混乱的剑影,沐言听不太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模糊听到了四个字——
‘斩草除根’
轻微起伏的呼吸骤然停滞,沐言濯黑的眼眸蓦地染上惶恐,脚步踉跄,惊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来、来人!”
“护驾!”
沐言步子退得急,慌乱中差点摔倒,肩背却突然被圈住,替他稳住了身形;
他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就慌乱揪住来人的衣摆;
“他要杀朕!”
“宁毅要杀朕……”
“救救我……”
惊颤的瞳孔涌出水意,眼眶又湿又红,方才骄矜可爱的小脸,瞬间变得脆弱可怜,恨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去。
傅辰的心跳得极快,顾不上尊卑礼仪,伸手轻拍小皇帝单薄纤弱的背脊;
“陛下,有我在。”
他能看出此刻的宁毅并没有刺杀小皇帝的意图,也不知道小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但宁毅惊驾本就是死罪;
朝影卫使了个眼色,原本圈在外围的影卫立即持剑走近,似乎是想将宁毅当场绞杀。
哪怕宁毅见过战场瞬息万变的战局,也实在没能预料到小皇帝突然会来这一出;
想到小皇帝许是早就想杀了自己,而自己贸然进宫正巧给了小皇帝杀死自己的借口,顿时又惊又怒;
既如此,又何必装醉玩这一套!
宁毅恨不得现在就举剑刺死这个欺压宁氏一族多年的狗皇帝,但他不能,甚至只能慌忙叩首;
“臣没有!”
“臣是进宫觐见陛下……”
沐言躲在傅辰身后,想要躲这个想杀掉自己的人远远的,又被长臂圈住,挣扎一会就卸了气力;
此时听见宁毅还张口狡辩,明明还害怕着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你是!”
“你就是!”
“你说了……斩草除根……”
“你、你早就想杀了朕!”
沐言死死揪住傅辰腰后的腰带,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面前人的身上;
许是有了遮挡,胆大地争辩起来,只是声音依旧还发着颤。
身后软腻的触感让傅辰心神俱乱,另一只手臂往后虚虚环着人,分不清是想将人按紧还是拨开;
宁毅被说中了心思。
在他气得很的时候,确实有想过杀了小皇帝的心思,但那也不过是生气的时候想想。
就算小皇帝无意得知了自己偶然的心思,他此刻也决不能承认;
意图弑君,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微臣没有!”
“微臣绝无此心!”
哪怕今日他宁毅真的要死在此处,他也决不能承认这个罪行。
殿前乌泱泱的众人看着,明明这么严肃紧张的话题,此刻却像是小皇帝和宁将军在吵架斗嘴;
一个咬死了指责,一个抵死不认。
沐言吵得气都不顺了,鼓着脸从傅辰身后探出头,这一眼,就看到宁毅身侧的剑,瞬间又害怕地缩了回去,连脸都埋在了傅辰的背上,哆嗦起来;
“你带了剑!你、你就是要杀朕!”
傅辰眉目一凝,举剑指向宁毅。
铺面的杀意袭卷而来。
恐怕没人会比身经百战的宁毅对杀意的感知更加敏锐;
他在无数次战斗中训练出的肌肉记忆,在大脑反应之前,举剑自卫。
但下一秒,他的脸色便白了下来。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坐实了小皇帝所指责的罪行。
影卫军反应很快,围紧过来,在小皇帝所在的位置,又层层圈围起来,把天下最尊贵的人,牢牢护在中间。
宁毅连小皇帝的一根头发都看不到。
这绝不是宁毅的初衷。
可事已至此,无法回旋。
他此刻甚至真的盘算了一遍击杀小皇帝的胜算,但随即便熄灭了心思。
宁侯府是沐国的脊梁,决不能出现弑君犯上的罪徒。
他几乎是在想清楚后的瞬间收剑,匍匐在地;
“这是微臣击杀敌军所获的宝剑,此次进宫,是想亲自呈给陛下。”
“微臣绝无谋逆之心,请陛下明鉴。”
这两句话的语调冷涩如坚冰,没有分毫呼吸的痕迹;
宁毅确实是屏息说出的这些话。
他已知道,无论如何,小皇帝都不会放他活着出宫;
但他就算真的身死死,也不能叫宁侯府因为自己蒙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