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折如枝,骨却比世上最坚硬之物还要坚不可摧。
祝池雪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应当说什么。世事总是如此。
一个人所作的恶会令另一个人改变,而如此环环而下,殃及万千乃至万万人。
而这恶的起因,也不过是这时世罢了。
许久,少年才在年轻帝王的怀里开口。
他的眼睛映着纸窗反照的晃白雪色日光,如日下看明珠。
“今世定局不能更改,你我到今日,已然都不能回头。”
他不可能放下一切以爱他,他所行之事所致局面也不可能全无后果。
他们都终是不可改变之人。
“但若你我有来世……”他顿了顿,声音渐渐淹没在闻晏耳边。
祝万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诸位!今日,我们便要攻入皇宫,无论是生是死,都当为国。暴君所行已然触怒天下众人,你我今日之举,若是事成,功在社稷,千古留名,升官晋爵。若是事败,本王也与你们同生死共存亡,绝无逃弃之可能!”
“众将士!随我杀!!!”
数万士兵轰然而出,马匹奔腾,掀起大片尘土。
南门他们已经观察数日,的确戍卫最少也最为松懈。只是祝万山疑心是暴君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故作假象,才一直犹豫。
原本以为还要花点时间攻破,但祝万山没想到,南门竟然自己开了。
大门后走出来一个宫人模样的男子,对祝万山行了个礼。
“王爷,大公子。”他揭下头上的宫帽,“我早与祝小世子有所联系,他告知我你们会从此处攻入,并设法安排我潜伏入宫。我原以为他不过是猜测,不成想竟事事如他所说一般。风翡实在敬服。王爷有个聪慧非常的儿子。”
祝万山认出他来,翻身下马,惊异道:“太子殿下!”
闻风翡道:“正是。祝小世子不知怎么得知我所在位置,设法托人传话于我,安排我潜伏入宫,静候良机。果然,王爷便是从此攻入。”
祝万山与祝畔已经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风翡:“快随我走。祝小世子还在闻晏手里,我们若是去迟,只怕……”
祝万山闻言,忙道:“好。”
没想到云书竟然早与太子有所联系。他原先也想过找到太子,毕竟逼宫这样的事,若没有正当缘由,即便事成,后恐也麻烦无数。若是有太子在,事情便会顺利许多,毕竟人人皆知闻晏并不是先帝钦定的储君,若是储君在,一切便名正言顺了。
看来他起初,当真低估了自己这个幼子。
祝万山叫人让了一匹马给闻风翡,几人满宫搜寻闻晏与祝池雪的踪迹。一路上宫人惊呼遍处,将士们喊着只找皇帝,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大约也知大势已去,也将抽出来的刀剑收回鞘中了。
闻风翡道:“听闻闻晏让祝小世子所居的是月宴宫。兴许他正挟持了祝小世子在月宴宫。”
一大群人马便往月宴宫去。
他们走过漫长的宫道,终于在月宴宫前停下。
祝万山做了个手势,几个士兵便翻身下马,手持刀剑,悄声走到敞开的宫门口,小心朝里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祝万山,摇了摇头。
这般意思便是没看见人。
祝万山低声道:“殿下,您乃千金之体,不可受伤。老臣与众将士进去,待查看了殿下再进去。”
闻风翡:“也好。有劳王爷。”
他们一齐下了马,身穿盔甲手持刀剑,慢慢走入宫中。
整座宫宇静悄悄的,此时正落着鹅毛大雪,只有他们踩雪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除此之外寂静得仿佛一座空殿。
没有看见任何人,连一个宫人也没有。
祝万山心中疑惑,与祝畔相视一眼,往深处走去。
跨过前几进院落,终于走到寝殿那儿。
他们终于看见有一个人,一身玄衣,绣暗金龙纹,头戴十二旒,正是那人人欲杀之的暴君。
他却坐在寝殿前阶上,怀中抱着一个身着水红锦袍的少年,无悲无喜,正为身形单薄的怀中人掖好衣角。
院中有一口小池,纷飞大雪倾盖覆水,满池霜雪。
池旁有两张写满了墨字的薄纸,随风翻滚飘然而飞,飞向深红宫墙之外,如倦鸟飞向高远雪天。
年轻的暴君目光顺着那薄纸飞远,耳边恍惚间又想起少年轻声的许诺。
“但若你我有来世,我一定……来喜欢陛下。”
(《负皇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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