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光看去,却也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只好摆摆手:“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热乎乎的晚安牛奶,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陈阶青很快沉沉睡去,在月色下,犹带稚气的脸显得极为苍白,仿佛裂纹的瓷器一触即碎。
半夜,他又一次陷入了梦魇,冷汗涔涔,仿佛又回到了当日。
他最为恐惧的不是利箭穿身,割开了咽喉,几近窒息,而是那天走进横沟罪人巷,发现了一切阴谋的始末,原来他的母亲早就不在了。
所谓“横沟”,便是说不明不白死在罪人巷中的尸首,不出数日,就可以填平一整条沟壑。
他的母亲也属于那些无名魂魄、无家残骨中的一员。
可她当年,分明亦是世家门阀的贵女,风光嫁入皇家,何其宠冠六宫。
陈阶青只要一闭眼,便能看见阿母,一如画像上那个当年风光无限的阿母,站在他面前,转瞬就变为了一堆无名枯骨,渗出血来,千丝万道地缠绕着他,坠入深渊。
“都是你的错”,她咒骂说。
不,我没有罪……
便在这漫长的梦魇中,他听到了不知何处飘来的一缕箫音。
那声音温和清越,又带着山间万里长风的浩荡萧疏,悠扬地似近似远,仿佛一伸手就能握在掌心,瞬息驱散了漆黑夜幕下流淌的鲜血。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在箫声中,陈阶青眉峰渐渐舒展开。
这仿佛是一个无言的约定,此后每一夜,桓听都来他窗下吹箫,等他入睡之后,再一身清露,踏月而归。
然而有一日,等他吹完一曲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一墙之隔,呼吸紊乱。
陈阶青的伤势似乎急转而下,竟是用完药后没多久,就直接昏了过去。
“什么情况!”
小熊本在后房呼呼大睡,这时,从屏风缝里滑进来,因为冲得太快,不小心落到花瓶边的一枝梅花上,啪唧弹了两下:“糟糕,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桓听眉峰紧锁,匆匆带上他去见施俨。
施俨小少年照例在他的药庐中忙忙碌碌,听见脚步声,急匆匆地钻进了桌子底下。
“阿俨”,桓听也一撩衣袂,钻进了桌子下面,跟他目光相对,“我把病人带来了”
“我不行”,施俨看见陌生人,嗖地一声往后退出老远,都快要哭了,“救不了。”
“你不是会悬丝诊脉吗”,桓听死死拉着他不放。
施俨惶然道:“线……丝线在那边,去拿……要经过这个人……”
桓听无奈,伸手拔下束发的玉簪,随手掐成了细丝:“用这个总可以了吧。”
施俨和他一样未及冠,暂时也不必受祖锢之誓的困扰。
他踌躇了一阵,慢吞吞甩出玉丝,缠绕上陈阶青的手腕,忽然面色一变:“咦。”
似乎是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他往前走了几步,用衣袖遮住头,居然改为亲手去探脉:“他的血脉很奇怪。”
桓听皱眉道:“怪在何处?”
兰亭小熊也挤过来,竖起耳朵倾听。
施俨沉吟,将锁灵丝刺入陈阶青腕底,不多时,一缕沉晦的黑色攀爬上了玉丝,犹如蔓延的雾气,迅速扩散,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他掐灭了黑雾,神色凝重道:“他本来应该是凰血。”
桓听讶然,凰血的名声早在三垣帝脉隐世的那个年代,就已十分响亮:“那现在?”
“我也说不清他现在到底算是什么”,施俨声音细若蚊吟。
他道:“凰血至阳至刚,是以,在蜕变过程中极不稳定,唯有到成年才能最终定型。此人生长的环境料想十分黯淡无光,让凰血无法彻底生发,就发生了异变。一旦凰血被黑雾彻底侵染,转为至阴至暗,就是他身死之时。”
兰亭小熊大为吃惊,盘腿坐在桌上,一通回想。
施俨这套理论,她闻所未闻。
但仅以她自身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说得通的。
谢家每个人对她都很好,她小时候依然经常凰血失控,何况陈阶青处在这种非人的环境中。
桓听这时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一件事:“如何治疗?”
施俨略微无奈道:“小师弟,你应该先问我能不能治。”
桓听幽幽地扫了他一眼。
施俨淡淡道:“药石罔治,唯有一法,破入至尊自解。”
桓听忍不住打断他:“他剑骨已毁,日后能不能修行还是个问题,岂有把握修成至尊?”
咬唇片刻,施俨脸上浮现出歉然之色,作为一名医者,要承认他救不了一个人,心里全然不是滋味:“恕我无能为力。”
他又有些惊疑:“只是……这却有些奇怪。”
桓听问:“怎么了?”
“人走向光明很难,但堕落进黑暗,却只须一瞬间的事”,施俨感叹道,“他能坚持这么久,都没有彻底诡变成黑血,也堪称是奇迹了。”
桓听默然,望着昏睡过去的病人。
即便是修养了这样一段时日,陈阶青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血色,瘦弱得惊人。
他眉间还停留着那种与年龄不符合的郁气,但并不显得阴沉,迎着斜阳,焕发出微弱的光彩。
“只叹潜龙勿用,明珠蒙尘”,少年轻轻叹息了一声。
兰亭小熊忽然戳戳他指尖,借来一点灵力,在乾坤袋里翻找一阵,拿出了一管压制凰血动乱的药剂。
桓听带着一丝希冀问:“这个有用吗?”
施俨面带疑色地接过,眸光忽然变了,连说三个“好”字:“此药专为凰血配备,方子极其精妙,想必出自名家手笔。唉,可惜不能见上一见。”
小熊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不是名家手笔么,那正是未来的施俨本人配给她的。
“我这就去做一些试验”,施俨道。
一谈到专业事,他顿时忘记了社恐,扣着桓听的手腕,一路将他拽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