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的军汉如芒刺在背。
但他虽长得粗鲁,却有几分急智。
「好叫大师知晓,此乃我家乡习俗。凡是开席而后入席之人,都需表演节目取乐诸客,以作赔罪。」
他又对黄尾语气生硬道:「我久在军中,言语无忌。若有冒犯,他日必有赔谢。」
黄尾只说「不敢」,闭口不言。
无尘见状作出疑惑的样子问席上那老者:
「贫僧孤陋寡闻,敢问相公,确有此俗?」
老者睁眼说:
「都是乡间鄙俗。」
无尘听了摇头失笑,摆着手中折扇,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相公此言差矣,贫僧倒觉得此俗甚妙,能为宴席平添许多乐趣。」
「只不过。」
话锋一转,向那节帅:
「善均师兄固然是后入席,但节帅不也是后入席么?按照顺序,应当是节帅先行表演才是。」
节帅白下去的脸皮立马又涨得通红,却不敢发作,拿目光询问上席老者,老者冲他微微摇头。
他于是把一只手藏在身后,紧了又紧:「可,某善舞剑。」
「舞剑?」
无尘折扇轻点几案。
「贫僧早年曾
有幸观薛大家舞剑,端的是矫若惊龙,可现在想来,剑舞固然精彩,但与其是女儿身也不无关系。以柔弱之身操阳刚之舞,才是最绝妙处。若换上男子来舞剑,反倒没那般滋味。」
「有了!」
他抚掌笑道:
「节帅是猛士,不如跳舞如何?我听闻相公家中舞姬尤善柘枝舞,遗憾无缘观赏,不若就请节帅跳一曲柘枝舞?!」
那节帅的拳头快捏出血了,最后:
「大师有言,敢不奉命。」
「好极了。左右,还不为舞者梳妆?」
一群舞姬娇笑着围拢过来,不一阵,又散开,留得那节帅已大变模样:傅了粉面,抹上胭脂,贴了花钿,插上步摇,头上挂上个小铃铛,不晓得哪个还给他塞了一把小圆扇。
「甚妙,甚妙!」
无尘忍着笑,冲黄尾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对那老者说:
「有柘枝舞,怎可无柘枝曲,不如请相公……」
老者一点不作迟疑,爽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而后要来一面手鼓,当场敲起曲乐,那节帅也应和着节拍起舞。
节帅生得五大三粗,柘枝舞的动作却又极尽柔媚,二者撞上,实在教人忍俊不禁,但因顾忌两人脸面,席上客人都苦苦忍耐。
直到那节帅跳到某个「回眸一笑」的舞姿,那戟张的胡须,粉嘟嘟的脸蛋,红通通的嘴唇,从圆扇后头递到人前,一下教人破了防。
一时,满座皆笑。
欢笑里,老者意态从容,节帅面色铁青,也有人忧心忡忡。
托黄尾的福,无尘让众鬼与小尼姑拾得都入了席,扎堆坐在宴席最下首,靠近牌坊的位置。
而忧心之人,或说鬼,便是秀才中最老成的一个,他姓卢。
席上都在笑,唯独卢秀才闷闷不乐。
「那位无尘大师称呼这两位相公、节帅,相公是尊称宰相的,节帅是尊称节度使,今日他们受到如此屈辱,来日势必迁怒我等,介时又该如何是好?」
旁边:「兴许只是僭称。」意思是把吊毛称作靓仔。
「不然。」
他指着场中两人。
「你看那节帅腰间玉带,分明是军中大将形制。你再看那相公腰间所配,那是金鱼袋!两人纵然不是宰相、节度,也定是官高显贵无疑。」
痛心疾首。
「黄兄,你孟浪了!」
黄尾自打落座,不停地向邻近作揖鞠躬,一副市侩低伏做派,但此时嘴上却回道:
「咱们都是鬼,何必太在意活人的官府?就算是皇帝的圣旨,也比不了道长的黄符。再说了,我若是为了不被那节度迁怒,而拂了无尘的兴致,岂不是为了一个侮辱我的弱者,而去得罪一个帮助我的强者?」
卢秀才无言以对。
说话间,舞曲落幕。
老者淡然道了一句献丑。
那节帅却找了个由头冷着脸离席而去。
经过牌坊时,看也没看黄尾与众鬼一眼。
想来,他并不憎恨李长安们,就像人不会去恨一个物件,哪怕曾不慎被物件所伤。……
「轮到在下献丑了。」
不需呼唤,节帅离开后,黄尾自觉地弯腰小跑上庭院中央,向着四周看客们挨个作了一圈揖。他形貌滑稽,不必故作丑态,便逗得满座又是一阵轻笑。
无尘用折扇敲停喧哗,扇骨指着黄尾。
「诸位高朋兴许不知,我这善均师兄,昔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