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并未离开,她想替女帝更衣,沉船一事让她怀疑起女帝身边伺候的人。
沈握瑜着天子朝服,沈瑾将花结长穗宫绦系在她腰间,系朝项太明御丝带时,低眉说了句:“陛下又清瘦了不少”。
沈握瑜的眉眼掩映在十二珠旒之下,同先帝一样,她生着凌厉的凤目,眼尾细长上扬,一双眼睛看人时,仿佛是仵作,那是一种审视死尸的目光。
“瑾妹还是回去歇息,瞧你眼下一大片乌青,想来是衣不解带替朕侍疾,甚为辛劳。”
没有外臣在时,原身总是唤昌平王“瑾妹”,故而沈握瑜传袭了下来。沈瑾目光微微一动,顿时落下泪来,姐姐时刻关心着自己,她却无力替姐分忧。
“阿姐,是我无能,不通朝政之事,往后必定勤勉起来。”
沈瑾有自知之明,最大的追求止步于不拖姐姐后腿,她顿了顿,又开口说道:“沈家现下唯有表兄是栋梁之材,能替阿姐出力,相信他定能查出幕后指使。”
沈握瑜伸手替她揩去眼泪,温热的液体落在手上,霎时便变得冰凉,眼下顿生寒意,沈瑾眼皮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举一动,她皆是尽力复刻回忆中的场景,演好原身。眼泪这东西无用至极,沈握瑜平生未曾落泪,没有心,也就没有伤心事。
表兄?这傻妹妹还不知道,原身念着沈家宗亲,半月前曾敲打过沈文远,意在劝他收敛爪牙,可有什么用呢?反而让他绝心背水一战。
先帝在世时,沈文远还是四品门下侍郎,新皇登基短短两年时间,他成了内阁二把手,声名日盛,暗中结党。
沈握瑜无意与她细说,蠢人离朝局越远越安全。原身未给沈瑾重权,只让她做个闲散亲王,乃是明智之举。
“瑾妹平安喜乐,便是对朕最大的帮助。”女帝嘴角噙笑看着沈瑾。
沈瑾不免感动万分,红着眼睛与沈握瑜对视。阿姐的长相随母亲,华贵端丽,却无半分俗气,带些侵略性,叫人不敢逼视,这笑容像是夕阳掩映下的冰山,让人恍然失去言语。
鸡鸣时分,百官自天阶往太和殿走去,神色肃穆,没有交头接耳议论的可能,即便是步履不够稳重,也会被负责纠察的监察御史记录下来。先帝在时,极为重视整顿吏治,当今圣上自是承袭,只是废除了不少严刑峻法。
手中的笏板在晨光中沾染了几分湿气,今日早朝到底比平日晚了些时候,他们心中都很忐忑,不知女帝遇险一事将掀起怎样的风波。
沈文远跟在首辅夏渊身后,偶与诸位同僚点头致意,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夏渊瞧着他身居高位也未倨傲,出身皇室宗亲,未有半分纨绔习气,待他这位老师也是敬重万分。思退之后,首辅之位空悬,沈文远可堪重任。
三通鼓声之后,文武官员分左右两列进入大殿,鸿胪寺“唱”入班,百官一跪三叩头,齐身说道:吾皇圣躬万安。”
奉天殿内,女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平静地看着殿中的文武百官,“众爱卿平身。”
众臣起身之后,依次站立,有事启奏的持笏出班。
从记忆片段看来,原身不是昏君,处理政务也是妥帖得当,只是耳根子软了些,沈握瑜有自信能比她做得更好。
先帝曾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个女儿,长女沈瑜喜怒不形于色,为人稳重有政治手腕,只是仁厚有余、狠辣不足,勉强能在盛世做个守成之君。
次女沈瑾随她父皇,也就是前朝梁哀帝,毫无城府谋算,单纯到近乎愚蠢,朽木不可雕也
巡台御史奏报:“闰七月十三日夜间大雨飓风复作,击碎船只,漂失桅木、板料,并吹倒官署、民房。特恐尚廑圣衷,谨奏。”
“飓风为患,特命督、抚臣加意抚恤。”
……
沈文远今日无本启奏,站在文官第二位次,目不斜视,似在专心聆听圣言,只以余光瞥见刑部尚书。
“刑部侍郎一缺,甚关紧要,臣所知者,原刑部员外郎倪象恺,才守俱好,人亦老成持重,若蒙圣恩赏调,可以胜任,谨奏。”
倪象恺乃是沈家姻亲,沈文远长姐的小叔,入朝为官,自然有“贵人相助”。
沈握瑜眸色一沉,近一年的官员升贬,背后似乎总有一双手在引导。
先帝在时,沈家在朝堂的势力日渐式微,不敢轻举妄动。原身登基后,沈文远开始显露锋芒,为平衡各方势力,女帝对他的举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沈握瑜看来,原身纵容得有些过了,若是早早换了她来,沈文远如今恐怕早被派到地方任职了,夏渊这个老头也该退出内阁。
先帝知沈瑜秉性,为了让她坐稳皇位,用了十余年时间替她铺路。将前梁皇室子弟屠戮殆尽,罢黜丞相,设立内阁,选贤举能,任用下层寒门仕子,打压外戚与世家,收拢军权,将权力集中于皇帝手中。
可惜先帝英年早逝,虽有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