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远方,根本没有听它们絮絮叨叨。
自出驻龙城后,她想着给花无垠寄一封信去,以确定他那边诸事皆顺。然以她的性子,实在是写不出嘘寒问暖的调调来,是以银毫蘸墨,该怎么落笔,着实让她烦恼。
……从秦霜的行动来看,他们亦是冲着钥匙而来,要小心行事……沿莽河北上,约一周便可到达雷皇。盼君安好。
华英呆呆地看着这封浓缩就是精华的信,总觉最后四字有些别扭,还是算了吧。
接连换了好几个版本,不是觉得太过腻歪,就是太过公事公办。最终书成闲话两三页,譬如“因拜会辛子恺前辈在天浪耽搁了几日”,“今早晨练时误冻了河水”,等等。在信的最后又提到几本咒术书名,附了些心得批注。
趁船泊在岸边时,她将那封信送了出去。原以为信使鬣狗聪明敏捷,不出三日就能跑到花无垠处,不料七日之后还迟迟没有回信。
难道是她没表达出希望得到回信的意思?
好天好景,小船上的人未省展眉,大舰上的人却也坐立难安。万兽朝阳灯中住着一缕爱好八卦的兽魂,它说吴姬死去的当晚,她的尸首就不见了,而独自去追小舟的莫唯也一直没有回来。莫宜修派了很多人去寻找,五日后,才在一个小山洞里发现莫唯痴痴呆呆、形容枯槁地缩着,被人一碰,就像杀猪似的大叫。术师们不得已强行把他带回,他却总是疑心自己的脑袋缺掉了一半,连剩下那半的形状都能惟妙惟肖地在脸上比划出来。
万兽朝阳灯每天在莽河之上往来穿梭,收集各种逸闻奇事,回来就缠着华英口若悬河,眉飞色舞,这让华英很无奈。
虽然花无垠以前也爱对着她说话,但他声如其人,温煦纯净,从未如此聒噪过,更重要的是从来都不要求她回应。而此灯总在结尾时加一句“你怎么看?”。这便是另一层无奈。
华英想,作为辛子恺的灯,平时机灵些大概不足为奇,可它对于一件事情还有自己的看法,这就有些诡异了。
灵力在掌心潺潺而聚,华英淡淡地睨它一眼,灯火立刻闭上嘴,比见了戒尺的学生还要老实。
天色有些暗了,天空忽然下起雨来,阴云重重叠叠,整个河面锁在浓雾里,散乱的孤木从船边漂过,很快被漆黑的波涛冲入看不见的远方。
“他还关在里面呢?”莫非从母亲手里接过碗,就要上前敲门。
“等等!”谢宁萧下意识扯住了儿子的手,张张嘴,很多话在嗓子里滚过一圈,最终化作一句,“别惹你父亲生气。”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
他仍记得张策殿前母亲说过的话。
母亲出身名门,端方淑婉,从未有失仪态,却在他和二弟争吵时急红了眼,追出来说了那么一段话。
“你二弟的生母宁夫人,和为娘一同嫁入城主府。她博学能文,才情斐然,被城主引以为知己,很快又封为大夫人。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宁月弦出身显贵,当时的天浪城除了莫家,还有宁、宋二大家族并立,谢氏稍逊一筹。宁夫人聪慧且通政务,农田节令、经纪兵略,莫宜修处理这些事情从不避讳她,甚至会问她的意见。
“在她晋升的第二年,城主沉疴愈重,卧床不起,宁夫人便代为理政,只在关键大事上请他定夺,对外则用种种理由阻挡属下的求见。”
这一招用了数月,没有人知道那些秀劲豪放、沉雄潇洒的朱批是出自一位妇人之手。可是纸总有包不住火的时候。
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城主病重,边境又生事端。宁家作为世代武勋,成为她的倚仗。
告急的军情像纸片一样送回来,张策殿的台阶被一路路信使踏得光滑可鉴,宁家趁机和她谈条件,谋得了诸多好处。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直至宋煜献上方士良药,才让城主的病慢慢好转,而那时宁家已然大权在握,风头无两,朝野上下莫不想望丰仪。外敌方才平定,内祸已现端倪。”
宁夫人生下了二公子,因其忧心劳力,这一胎有些先天不足,瘦小可怜。城主体谅她辛苦,让她好生将养,协理后院的大事小事就落到谢宁萧身上。
那一天谢宁萧把账册搬到驹息阁翻阅。驹息阁是一座湖上楼阁,总共三层。推开窗户,映水的荷花与翠叶在微风里摇曳,青盖亭亭,岸边绿柳垂阴。
才坐下不久,便见宁月弦同其兄长宁通向这边走来,进门前屏退了众人。她怕他们有要事相商,连忙往更高一层回避,谁料刚上楼梯,宁通的声音就像赶着她的脚步似地传来,怒气冲天。
“你究竟在干什么?!儿子被人压着一头,反而自剪羽翼,把自家人从实权位置上调走,去扶什么谢家!”
谢宁萧心里一惊,捂住嘴慢慢地蹲了下去。
“我从不曾有意扶持,只是谢宁生碰巧适合这个位置罢了。”宁月弦淡淡地道。
“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