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给城民说书,刚开了个头,听众中横出一嗓:“这扫地人不比术师,怎么就对上骨龙了呢?”
“是呀是呀。”众人纷纷附和,皆露震惊之色。
“不错,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何曾想过会有此一题!”小二哥敲打手心,唏嘘地摇了摇头,“那两百人一哄而散,便是有谁不识好歹,企图挑战龙威,也不过强撑几息,就被夺去了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让战斗力羸弱的杂工去抵挡恶兽,未免不近人情了。只是如今这世道,好赖都是命,谁也不比谁能主宰自己,旁人说不得什么。
“主管大人以为这次的结果也一样,没人能合格了,不禁失望透顶。他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去,不料此时,耳畔传来一声激动到破音的大喊,‘看,还有一人!’!”
小二哥说到此处,话音一收,目光在听众身上缓缓转过,将人的心脏吊到嗓子眼,才娓娓地接道:“这两百人中,有一位奇士,浑不把骨龙放在眼里,就安睡于我身旁这棵树下。四条骨龙竟都不攻击她,反而像护卫一样,游翔在她周围,连嘶鸣声都少有。”小二哥一摊手,“各位同胞,你们可曾见过这等场景?可曾见过?”
姑娘们全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哥也是第一次见到。”小二哥感慨着,将扇子在手心一敲,眼神渐渐迷离而怅惘,“城主府的人才越来越稀缺了,哥进来的那一年,虽有不少逃跑的,但还有小部分愿与骨龙拼死一战,多么大气!”
夕照即将融化在天的尽头,华英一头青丝轻轻扬起,浮动着柔和的光华。她又听小二哥拍着大腿吹嘘了一会“想当年”,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不远处,有个黄莺儿一般的声音在呼喊:“顺顺!顺顺你在哪儿?”
“小姐,奴婢真的有跟那头小骨龙说要在此处等您的!”
“你怎么跟它说的?”
“奴婢义正言辞地警告了它……咳,拜托了它,用完晚膳后出来见小姐一面。”
“我知道了!它一定在窝里,我去把那四头大骨龙引开,你趁机把小的偷出来!”急促的脚步声霎时远去。
“小姐,您为什么非要和这种生物玩啊!”侍者生无可恋地跺跺脚。
这时,华英隐约听到大扫帚下一阵落叶被啃碎的响动,咔嚓咔嚓,好像兔子撅起大门牙勤勤恳恳地咀嚼。她将扫帚一揭,瞅见一头才巴掌大的小骨龙,尾刺惊慌失措地勾着棕榈条,脑袋抬起来,还挂着一片树叶。
“一叶障目法吗?”她调侃似地将叶子拂去。对于灵兽,她向来脾气很好,不介意与之多说几句,声音带着平时没有的轻柔,“被小姑娘折腾怕了?”
“大人见过那位小祖宗吗?”骨龙抬起它的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眶中飘着两点鬼火。
当然是见过的。华英见过城主家的小姑娘提裙采花的样子,见过她把书盖在脸上睡觉的样子,也见过她点着鞭炮督促别人跑圈的样子。
华英伸了个懒腰,心思又一次转远了。就在这时。余光里有团明亮的东西呼地晃过。剑锋疾抖,白气凌空一转,将那东西挑翻在地。
“哎哟我的老腰!”
“几日不见,你暴力了好多啊!”
这声音是如此的聒噪,如此逆耳,华英听了都想插嘴。
——她好不容易打发走的万兽朝阳灯又回来了!
“姑娘,我主上有信传来。”灯火中传出一把甜腻腻的嗓音,就好像新鲜的花汁滴在帕子上,馥郁的香味轻轻荡开,一下子酥到人心底,搅得那一点燥意四散退去。
“……”华英浑身连毛孔都舒服了,展开信件,辛子恺说莽河那些事他都已知晓,并代表天浪城民感谢她对莫非的关照。
正文三页,当中居然夹着一张草稿纸,正面是某把兵器的拆解图;背面书满了像鬼画符一样的字,华英皱着眉头凑近,勉力辨认出一些材料的名字,看来辛子恺为新作的选材颇费踌躇。
比起信的内容,她对这页草稿更感兴趣,端端儿捧在眼前,瞧了又瞧,信手描上几笔,给他又添出好几种选择。转念一想,自古名家大作的制造过程都像天机一样被捂得严严实实,这万兽朝阳灯异常活泼,万一在路上有所闪失,岂非不好?
她伸出手,在信纸上轻轻一拍,用障目诀将草图生生地改了,唯有辛子恺本人一看便知这是什么咒术。
她将信纸卷一卷塞回原处,万兽朝阳灯用撒娇的口吻说:“华英姐姐要去哪里?带上我们好不好嘛?”
“当然是去见你心心念念的莫非哥哥啦!”另一个声音调笑着。
“哎呀讨厌!明明是你整天莫非哥哥莫非哥哥地叫,人家每天都要念叨华英姐姐三四遍的。”
华英扭头就走,用两个字堵住了它们的嘴:“太吵。”
时光匆匆,此事过去后半年,华英早已将它扔到脑后,辛子恺却又寄了两张图给她,这回是一刀一剑的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