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缸沿,一手垂出壁外,半敞的浴衣被水柱冲击得松松垮垮。
他的皮肤苍白得吓人,沾着水液的嘴唇却红得像鸽子血,火红的发丝被溅开的凉水和他额边滚落的冷汗染湿,凌乱地散遮着紧蹙的细眉、涣散的眼眸。
延续上挑眼尾的发随他的战栗颤动,被恐怖的念压渲染成凶残杀伐择人而戮的血光。
这幅样子,他的气息……几乎每个细节都在逼她。她头脑中弹出了一个又一个鲜明的警告框——
杀掉他,否则后患无穷。
伊洛丝站定,平静地垂下眼睛,轻轻抬起食指,“1。”
西索的瞳孔猝然一紧,睫毛根都用力到要泛白,脖颈的肌肉和青筋瞬间绷直。
他不能明白她的突然发难,只剩本能反应,四肢好像在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下回归了掌控,却怎么都动弹不得,密集的寒意如同几万根尖锥同时刺入他的背脊、小腹、胸口、腿肚,铺天盖地,无孔不入,他能在自己响彻耳膜的狂乱呼吸里听见血液咯吱咯吱结冰的声音。
不对。
西索蓦地低睫,看见升腾的森森寒气下,裹覆他身体的水切实地凝固成了一整块冰,被相连的冰棱堵住开口的龙头滴滴答答渗出水液。它朝他点了个头,再也没抬起。
他的眼珠缓慢地转向无形之力的源头。
伊洛丝朝洗手台走。她拆开了托盘里的一次性牙刷,面色如常地注视着镜面反射出的那个只有眼睛能动,却死盯着她的人,“不想晕就说,干嘛要对我那么凶。”
“……”
“冻会儿就麻木了,体循环也会变慢。”她慢条斯理地挤出一节珍珠白的牙膏,拿起马克杯,在水流中缓声解释,“这种复合毒以影鳞蝮蛇毒为辅,它阻止了肌肉神经接口上的乙酰胆碱受体,又活跃了脑神经元,可以在放倒你的同时把所有感官超级加倍。”
“…………”
她开始漱口,刷牙,望向镜中人,含糊不清地,“说谢谢。”
“……”西索收回了视线,声音缓慢又干哑,“……裙子,太短了~”
她一手捂住臀,回头瞪他,一张嘴就吐白泡泡,“你!”
西索喘了口气,如果不是疼得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炸弹炸烂了,他简直能笑出来,“我欣赏……可是…要出去让别人欣赏吗?”
“……”被猜出禁锢他的目的,伊洛丝冷哼了一声。
丢去洗衣房的衣服还没送回来,她洗漱完,随手打开了西索的衣柜,眉头一点点皱起,“你只有练功服?……全是一个款式?”
“另一边。”
她拉动了右半扇柜门,默了半晌,扯下一件宝石青的西装外套。
哐当。
在西索不知天昏地暗、但总觉得没过多久的一段时间后,房门又被响亮地打开,震得他耳膜一疼。肇事者三步并两步,铛铛铛地出现在浴室门口,望着他,“酒店满了……”
前台公式化的声音还回响在伊洛丝耳边,“是的,非常抱歉,两三小时内多了五个订单。”
西索从狭窄模糊的视野里,瞧见她披着他宽大的衣服、颦眉垂眼、似乎快哭出来的样子,心里蔓延开微妙的荒唐感。
幻觉?
怎么忽然……看起来一捏就会爆出眼泪然后死掉?
已经开始跟他抱怨了?完全不能把他当作陌生人吗?她的进展……太快了吧~
眼看大脑运转了起来,西索知道自己即将挺过这一轮。
“你也不说话……全世界都要跟我作对。”伊洛丝看着他,眸光直晃,又像看得不是他。她咬了咬唇,“一点都不好玩……”
砰的一声。西索的左拳打碎了厚冰,碎屑四溅。他把卡着脖子的冰拂开,提膝捅破冰面,站了起来,抬手轻轻捋过乱发,露出了白惨惨却洋溢着玩味笑容的脸。
“和全世界作对……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情吗?”
她一怔。
“知道自己有力量对抗世界,”他一步步向她走去,身上湿冷得像只水鬼,“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伊洛丝眸中晃荡着一层清光,眼尾泛绯,眼神却比刚刚明确得多。她当胸给了他一掌,“……订不到房让你上瘾?”
“不喜欢和我睡吗?”西索冰凉的手握上她的腕,喉咙里哼哼出一个滑音,“我会伤心的~”
她侧了眸,闪躲地挣开,转身要回房,“你太吵……啊!”
她的左臂被不知什么力量猛地扯了起来,拽着身体后仰,后脑勺重重撞上硬邦邦的胸口。
“嗯?”
西索捉过她的左手,又以环抱的姿态控住了她右腕。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湿漉漉的发贴着她的耳朵,扫在颈边,“就算地上都是水,小丝的平衡感也太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