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井春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放下望远镜。然而,没等她坐定,远方又传来一声枪响。
她赶紧再度举起望远镜,发现第二枚柚子也已经不见踪影。紧接着是第三个,又是一声枪响,她意识到枪响之间的间隔正在慢慢变短。
直到五分钟过后,一切归于平静,桃井春奈才放下望远镜,怔怔地盯着窗外。
母亲的手仍在她背脊上轻拍着,她凝视远方良久才喃喃道:“妈妈......那个姐姐好厉害。”
“是啊。”她母亲轻声应道。
“我在夏日祭的摊位上射出好几十发子弹,也不一定能拿到想要的娃娃。”桃井春奈说,“为什么只要那个姐姐想,她就一定能击中柚子呢?”
母亲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呢?”
桃井春奈察觉了一丝不对。
她直起身,将望远镜搁在下午茶桌上,细细端详母亲的面容。
她母亲留着柔顺的黑色秀发,神情间含着一份温柔的忧愁。此时此刻,她正安静凝视着窗外的草林,眉梢透出复杂的思绪来。
桃井春奈尚不能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思绪,她只本能地感到不安,因而轻轻扯动母亲的衣袖:“妈妈,你认识那个姐姐吗?她是谁?我可以和她交朋友吗?”
小孩子表达善意的方式朴素而直白,她母亲似乎被怔了一下,很快敛下神色露出笑意,温柔地应允了女儿的要求。
两人手牵着手,顺着屋外的小道漫步向那片开阔的田野——这片私人用地本是顶级的高尔夫球场,只是冬日枯败,两边的林子都显出灰棕的色调,而星野真弓将其征用为射击场地,显然也清楚没有人会愿意冒着冻伤的风险在冬季使用这片场地。
桃井春奈今年刚刚七岁,虽然聪明,但细胳膊细腿,穿着儿童马丁靴依旧在草坪里走得磕磕巴巴。她母亲却没有要抱她起来的想法,只是从始至终稳稳当当地牵着她的手。
终于走到星野真弓身后时,他们才发现伏在狙击枪前的女人头上戴着一副纯黑色的消音耳机。同刚才一样,星野真弓握着铅笔,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着什么,远远能看见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桃井春奈和母亲站在她身后,耐心等待她的计算告一段落。终于,约莫两分钟后,星野真弓放下笔,摘下耳机,从垫子上翻过身,盘腿坐了起来。
“下午好,”她似乎并不介意抬头仰视这对母女,“找我有事吗?”
桃井春奈张了张嘴,感受到了母亲鼓励的目光,她犹豫两秒,横下心大声道:“大姐姐好,我叫桃井春奈(Momoi Haruna),今年七岁!”
星野真弓眨眨眼,半晌微笑起来,对她伸出一只手。
“星野真弓,今年二十八岁。”
“......”桃井春奈愣了一下,立刻涨红了脸。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自我介绍,忘了说出这番谈话的目的——人际交往本质就是价值交换,她总是被父亲在耳边如此念叨,即使以她的年龄尚不明其意,也多少明白了点交朋友的基本准则。
她伸出小手握住了星野真弓还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一相触便打了个冷颤——比起始终被她母亲牵住的热度,星野真弓长时间暴露在野外的指尖凉得就像冰玉。
她颇为羞愧地嗫嚅道:“请问我可以跟你交朋友吗,星野姐姐......”
“可以啊。”星野真弓只是平静地望着她,“你可以叫我真弓姐姐。”
“真弓姐姐......”春奈忍不住傻笑起来,“嘿嘿,真弓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星野真弓回身望了一眼摊开的笔记本和那把狰狞的重型武器,微不可见地斟酌了两秒,才应道:“我在计算弹道,将瞄准镜归零——也就是说,练习怎么射击能够更加精准。”
——可是,为什么要射击得更加精准呢?她有什么想要击中的目标吗?她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母亲家里见过她呢?
桃井春奈还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但她本能地意识到追着人家问问题并不是礼貌的行为,因此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回应的话。
“真弓姐姐,你好漂亮......”
她刚说完便猛地捂住嘴巴,意识到自己已经晕头昏脑了。
星野真弓没忍住看着她笑了一声。她望着女孩透亮的蓝色眼眸,随后从野餐垫上站起来,拍散冲锋衣上存留的水珠。
桃井春奈注意到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了,星野真弓正向她母亲伸出一只手,声音里依旧含着不轻不重的笑意。
“好久不见,降谷夫人。最近身体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