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起头,即使双手被铐在身后、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川龙平,他依旧做出睥睨的神态。
一瞬间,他变得不像这几天以来的任何一个时刻。小心翼翼的、唯唯诺诺的三水彻底消失了,但更大概率的真相似乎是,他从未存在过。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觉得这个政府、这个系统很恶心。”他高声说,“法务省很恶心,警察厅也很恶心。你们每天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会觉得恶心得想吐吗?”
“相原早纪做出的绝对不是正确的选择,她只是做出了忠诚的选择,她太害怕脱离别人给她安排的轨道,她永远不会理解自己在为怎样一个系统工作,她很愚蠢!”
石川龙平只是摇头。
“这不是你向不明人士泄漏国家机密的理由,三水君,你的反应正中一些人的下怀。”他长叹,好像骤然苍老下去,“失去希望的年轻人是他们最喜欢的玩具,我本以为你们都具备抵抗洗脑的能力,现在看来,时代已经变了。”
三水的余光感到坐在押运车另一边的前辈正看向自己,后者冰冷的视线穿过持枪特警。三水知道,那是看叛徒的眼神。
前辈算不上一位循循善诱的引导者,他行事大多数时候都有点粗暴,善于用调笑式的讥讽推进对话,但他的确曾待三水不薄。
他们之间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曾经存在过,比如信任,比如期许。
“你们没有必要说服我,我当然会付出代价。”三水依旧高傲地昂着头,“我尊敬过你,石川课长,但那时的我已经死去了。无论如何,我祝你们的忠诚永远不会落入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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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零五分。
最后的最后,魔咒般的名录终于报到了尽头。
“至于计划的主要执行者,那位蛛网中心的指挥官,钟情于戏剧效果的自封‘导演’——”
像是在压轴节目登场前,故意留出让观众喘息的空间,松田阵平顿了顿,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你在看着吧?外事情报课,滨田正春警视长。”
“躲猫猫游戏结束了,你的保护伞明天会被拷进审讯室。”他恶劣地笑了一声,“记得收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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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十五分。
“……嗯,那么之后也保持联络。辛苦了,替我问候五十岚警视监。”
星野真弓挂断最后一通电话,闭上眼静静地呼吸了一会儿。
不知名的方向传来流水的声音,庭院里有微风吹拂。
数十秒后,她重新睁开眼,亮起手机屏幕,点进某个常年不用的社交软件图标,翻到备注为“伊万”的个人主页。
伊万·安德列维奇·阿布拉莫维奇的最新一条帖子是落日余晖中的埃菲尔铁塔,巴黎下了雪,他和朋友们聚在某个视野开阔的阳台,对夕阳举杯。
冷光穿透金属高塔,燃烧着铁锈的轮廓,空虚的缅想在湿土根系冷冷回荡,唯有雪渍沉默。
镜头里于是只留下几个含糊的侧影。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将它当成黎明的曙光。】
他在照片下这样写道。
星野真弓垂下眼,默不作声地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