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连大气都没怎么喘。
他放下球拍,坐在长椅上,随手拎着一瓶矿泉水,和迹部说笑着什么。
两人似乎很熟悉彼此,言语间在认真讨论刚刚的对决,毛巾遮盖住降谷零的神情,他将发带摘下,随意缕过那头微微湿软的金发。
于是,所谓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在那么灿烂的金色面前,立刻糊成了一片黯淡的影子。
那位学长还在继续忽悠,眼看就要让两位学妹同意跟着他去逛校园,星野真弓觉得无趣,她移开视线,继续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疼痛却依然存在,她这两天在把止痛药当饭吃,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走路也走得慢悠悠。
幸而,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种不适。
星野真弓走进教室时,诸伏景光已经安静坐在窗边开始学习了。她将书本拿出来,没有主动打招呼,也安静坐下来开始阅读。
热乎乎的晨风从半开的玻璃窗吹进教室,提早到校的人不多,大部分都三两成群聊着学习生活的琐事,让这个安静的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诸伏景光和星野真弓谁都没有在乎这种格格不入,前者和班上大部分学生的关系都不错,没人能在他那样温和的态度前还能有脸出声讽刺,后者是个贸然闯入的新学生,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人建立真正的同窗情谊。
而他们二人之间,虽然相识不久,却好像已经保有某种神秘的默契——至少在认真学习这件事上,他们是同路人。
十分钟后,诸伏景光写下最后一个句号,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笔迹。
他合上书本,下意识侧头,就见星野真弓手中的书已经被翻过了好几页。
她似乎不习惯让别人窥见自己正在浏览的东西,即使是读书,也只侧手捧着书封,阻隔别人瞄到内页的文字。
这是个有利有弊的姿势,因为诸伏景光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书名,但也只看到了书名。
他不禁一愣。
“......悉达、多?”他轻声念道,“这是黑塞的书?”
星野真弓像是过了两秒才听到他的声音:“你认识他?”
“嗯,是诺奖获得者吧?”诸伏景光露出笑容,“我看过《荒原狼》。”
“那是我计划阅读的下一本书。”星野真弓翻动书页,“你觉得好看吗?”
“比起好看,”诸伏景光望向窗外,和玻璃中虚幻的倒影对视,“倒不如说,我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自己的影子?”
“星野桑,你觉得人生有意义吗?”
星野真弓抬起头,和他对视。
她灰蓝色的眼睛泛着安静的光,诸伏景光知道有着这样目光的人都是怎样的人,他从幼驯染眼中看到这样的光,偶尔也从镜子中看到同样的光。
他知道,对一些年轻人来说,享受脚踏实地的快乐是如此理所当然,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光是摆脱身体与灵魂的围困就已经耗尽一切心绪。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一座巨大的围城,里面的人想逃,外面的人却想进去。
你也是这样的人吗?他想如此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很久之后,星野真弓收回视线,“人生没有意义。”
诸伏景光安静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星野真弓却只是垂下眼:“可是,寻找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要的其实不是意义,只是一条能够信服的、被指明了的前路罢了。”
诸伏景光眨眨眼:“我可以申请聆听对这句话的详解吗?”
“......你知道这么做也许毫无意义,你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追回,但你不这么做就会死。”星野真弓似乎有些无奈,“你知道死掉的不会是身体,而是心灵。可你同样清楚,唯有心灵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
诸伏景光一怔:“你是在说.......”
——你自己吗?还是说,每一个人?
星野真弓淡笑:“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到意义吧?谁知道呢。命运无常,没有人会一直伴我左右,你我尚且是时限一年的同桌,谁又能料到未来的事呢?”
“......”
上课铃通过广播奏响,诸伏景光收回视线,大清早跑去陪太子打球的幼驯染严格地踩着点踏进教室,有桌椅挪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很想和对方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妥,因为星野真弓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转悠。
老师的讲卷声流淌着,诸伏景光低头用红笔打出一连串对勾。
答对一道白纸黑字的题对他来说太简单了,真正难解的,唯有人生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