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我回去以前,您随时可以改变主意,我等着您的消息。”
门关上了,甜品店里恢复了寂静。艾潘妮叹了口气,把礼物盒子收回去,笑着转向柜台前的高大青年:“下午好啊,沙威!这个点来店里,今天工作不多吗?”
沙威的头低垂着,下巴恨不得粘到领巾上:“还好吧,大部分文书工作都做完了,现场不太需要我盯着……”
“那真是太好了,今天想吃点什么?”艾潘妮的声音依然温暖亲切,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你需要聊聊吗?”
黑发青年猛地抬起头,灰眼睛里瞳孔紧缩了一下:“我……我没有——”
“哎,得了吧,你满脸都写着有心事。”
艾潘妮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地转身走进后厨,片刻后端出两个碟子。她打开柜台的挡板走出来,将碟子放在顾客用的小桌子上,招手示意沙威过来:“来试试新口味,我请客。”
沙威怔怔地盯着艾潘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她又返回后厨端来两杯咖啡,主动坐在了桌边,向另一侧座位伸出手:“请坐吧,这天气里没什么客人,连学徒们都放假回去了,我之前甚至都看了半天书呢。”
高大的青年在原地静止不动了十几秒,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走过来坐到桌边,面对着盘子里涂着奶油的玛德琳蛋糕,却没有拿起勺子。半晌后,他才低声喃喃地念叨着:“……其实您应该接受督察先生的邀请——”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对面的艾潘妮噗地一声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并引发了一阵咳嗽,等她缓过来一点后马上震惊地问道:“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您其实应该接受晚餐邀请。”沙威咬着牙,用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对方的情绪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这位督察先生大老远从巴黎来看您,这样拒绝他不是很遗憾吗?”
栗发女人瞪着眼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圣母啊,你在想什么呢?刚才那人是个在马赛吃年金的先生,吃过本店的产品,这次慕名来土伦闲逛而已,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邀请呢?”
哦,Merde!沙威在心里暗暗扇了自己两耳光,臊得抬不起头。好消息是刚才的家伙不是那位督察先生,坏消息是……那家伙仍然是个自己没法与之相比的士绅。
“但、但是,那样有教养有身份的绅士,难道不是也很好的选择吗?”沙威越说声音越小,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正正地盯着他,那目光令他条件反射地闭了嘴。
“您是不是认为所谓的士绅,就一定是优秀的好人?”艾潘妮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红茶,眼睛从沙威的脸上移到窗户上,盯着外边的雨幕:“我却认为您比起那种家伙,好了一万倍不止。”
沙威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只是握住茶杯手柄,望着深红近黑的茶汤发呆。艾潘妮见他没有反应,追问了起来:“您不信吗?”
“我很感谢您的安慰,但我有自知之明。”青年的黑色短发从帽檐下冒出了一部分,紧紧贴在狭窄的额头上,眉头间皱出了一个结:“无论如何,出身良好、有教养有财产的绅士,都是女士们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您——”
“我不这么认为!”
艾潘妮用力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瓷器嘭地一声磕在木质桌面上,引得对面灰眼睛猛地抬了起来:“你真的认为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都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只不过仗着自己的地位和财力,到处占女人便宜罢了!”
栗发女人越说越来气,一只手放在桌上握成了拳头:“我不排除他们里边确实有高尚正直的人,但我还从来没见过能在这方面比得过您的——说起来,这帮人甚至有眼无珠,评判一个人并不依靠品行,而是靠衣装打扮!”
“您这话太过分了。”沙威还是皱着眉,一脸的不可置信:“出身和教育良好的人,就像公职人员和官员一样忠诚可靠,怎么可能不是好人呢?”
“忠诚可靠?就像土伦监狱典狱长对待街头犯罪一样吗?”艾潘妮辛辣地讽刺着,一点都没给他留面子。
只见沙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语气都生硬了起来:“典狱长先生有他的考虑,我们不能盲目揣测上级的意图!长官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严格地说我当时的确有越权行为,他的批评是正确的!”
艾潘妮叹了口气,对于沙威的顽固偏执,她已经深刻体验了十好几年,深知此人不可能轻易被改变看法。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彼此沉默着对坐半晌,茶杯上的热气逐渐散去,最终沙威垂下头低声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请不要误会,我依然感激你当时为我说的话。”他粗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把手,灰眼睛在茶杯和窗户之间来回看:“只是……比起我这种无名之辈,您值得更好的人,真的。”
“无名之辈?”艾潘妮忽然转过头,整个上半身往前倾斜过来:“绅士淑女的世界规则,是认衣服不认人的,只要衣装得体……说起来,您想去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