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桌的客人,小厮穿梭其间传酒递菜,孟老板埋头拨弄算珠,一时也没看见我们。阿姝蹲在门口玩娃娃,往怀里摸索了半天,朝我递来一颗糖:“姐姐吃糖。”
我打趣一笑:“为什么只给我不给哥哥啊?”
阿姝鼓着两颊腮帮子,把脸别到外头去,昂头哼了哼:“我兜里就剩这颗糖了,怕被虫子钻掉牙,所以不敢吃。反正拿给哥哥,哥哥也还是要拿给姐姐的,直接拿给姐姐就不必麻烦哥哥转递了。”
“…………”
从客栈里出来,我左手轻摇着扇子,右掌心摊开把糖递给他:“拿去。”
他摇摇头:“你吃吧。”
我将团扇的扇柄插入腰间,左手揪住他衣领往下扯,右手慢悠悠剥开糖纸,喂毒药般强行一塞:“说好远远跟着,你在后面吃糖,别妨碍我散心。”
撂下话,我拔出团扇,逃也似的走远了。偶尔回头细瞄上两眼,见他咀咽着那颗糖,时不时嘴角抿笑,活像个二傻子。
我不理二傻子,只漫无目的闲逛,顺便思考一个问题——碍于五年前那桩仇,霍相君自觉愧疚不安,为了使良心能够舒服些,非但背着扶青将我带出来,且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回去。在未讨得一个解释之前,我又不能甩开他,委实烦躁。
忽然,前方的不远处,一声谩骂将我拉回现实。
“臭叫花子,滚一边儿去,别挡了爷的道!”
路边躺着两个行乞的小女孩,其中一个眼睛看不见,另一个骨瘦如柴,至多不过五岁。醉汉拎着酒壶骂咧咧踢翻了碗,那些好容易讨来的铜板,立时散进人堆里,滚不见了。
瞎眼睛的女孩四处摸索,小手经不住他一踩,疼得惨叫不止,涕泪连连。
醉汉似乎觉得有趣,便饮了口酒重重一脚踏在她身上,全然不顾一个女孩的嚎啕和另一个女孩的哭求。
我摇着团扇路过,身姿扭捏轻摆,撞上他的肩,娇滴滴道:“爷没撞着吧,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这厢给爷赔罪了。”
醉汉色眯眯瞪直眼睛,连酒壶也拿不稳了,砰地一声砸下去,顷刻水花四溅。
我半张脸隐入扇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宛如秋水含波,娇俏眨了眨:“带累爷,废了您一壶酒,奴家可着实赔不起啊。”
路边上行经的过客,有些驻足围观议论纷纷,有些加快脚步唯恐避之不及。言语里提及这个醉汉,皆说他仗着姐姐给县尉老爷做妾,素日欺男霸女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无恶不作,却无人敢惹,难怪这么猖狂。
醉汉摩拳擦掌,几欲扑过来,兴冲冲道:“那便赔我一壶美人酒罢!”
我退后两步,咯咯笑了几笑,媚眼一挑骨醉三分:“好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
说话时,我心里直发毛,像被谁冷眼盯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