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的直裰,远远看去,还以为真是一竿竹子。
她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笑了一声,严汝森转过头来发现了她。
“汝森哥哥,打扰你读书了。”
他笑道:“没有的事。”
魏明莱进去,见屋中窗明几净,案上累累地摞了一叠书,笔墨也简单,还有一盏没喝完的茶,绿幽幽地剩在瓷白的杯中。
没冒热气了,想必是凉的,她拿手背轻轻贴了一下,果然是冷的。
“汝森哥哥怎么没带个伺候的人?”她一边说,一边自己寻了壶要给他倒,结果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怎么连口热茶也没有。”
“不要紧。”严汝森似乎毫不在意,“这是佛门之地,带些小丫鬟来伺候不大好。时常跟着我的小厮倒来了两个,他们粗手笨脚的,眼下不知跑到哪儿野去了。”
魏明莱看他笑得那样温和,道:“也只有你这么好脾气了。”心里转念一想,他这个样子在家里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他那继母出身尊贵,必然视他这个嫡长子为眼中钉,后来又得了自己的儿子,哪还把汝森哥哥放在眼里。
“不如我从明芃那里叫一个小丫鬟来。倒茶水的人总是得有的,不然你拿着本书去煮茶,一会儿书掉进铫子里煮熟了,难道捞上来吃进去,知识就真进肚里了。”
严汝森一时笑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她从小就这样古灵精怪,和别家那些文文静静的姑娘们不一样。也只有她说些话,还能让他开怀笑一下。
“不要麻烦明芃,他身子弱,需要人伺候。”严汝森还是拒绝了,魏明莱只得作罢,瞥见门外台阶下正放着个风炉和铫子,便走过去卷起袖子道:“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当半日烧火丫头。”
严汝森下意识是要拒绝,可话到嘴边,看到魏明莱露出的那半截玉一般的手臂,迟疑了那一下,话就变成了:“好啊。”
魏明莱还没倒水,先把炉边一把小蒲扇拿了起来,煞有介事地扇着,对严汝森摆摆手道:“你快去看书,我一会儿烧好茶就给你端来。”
严汝森笑笑,自回了屋中,拿起书慢慢地踱步慢慢地读。不知不觉走到窗边,抬头就见一个穿着浅碧色衣裙的姑娘,弯着腰拿着把蒲扇,对着风炉呼呼的扇,那长长的发顺着腰肢垂下来,鼻尖似乎腻了点汗,她用袖子轻轻擦过。
她也十八了。严汝森心里想。
别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早做了少妇把头发盘起来。她这么些年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可是举业未定,把她娶回来不过跟着他看人眼色,受气罢了。
何况照明莱那个脾气,绝不会甘于忍受他继母的欺压刁难,必定搅个天翻地覆。到时他就更加的难处。
必得有了功名,出来另立门户,不然就是还住严府,也有些底气,否则不过把个姑娘拖进泥潭里陪他受罪,何苦呢。
“明莱,快进来,水沸了就好。”严汝森在窗边朝她招招手,心里有点不忍心。
魏明莱“啊”了一声,“不是要煮过三次吗?”
严汝森笑了一下,“倒也不必,我喝白水也可以。”
“喝什么白水,钟宪那厮才喝白水。”
“你说什么?”
她咕哝了一句,严汝森没听清,再问一遍她却摇摇头说没什么,一会儿就提着铫子把水倒进茶壶里,又寻出一罐茶叶,洒了一大把进去泡起来。
“大功告成。”魏明莱舒口气,冲严汝森笑了一下,“必是没有秋绡煮的好,到底还是杯茶。”
等了大约一刻钟,她倒出一杯茶来,严汝森就闻到浓烈的茶香,喝过一口,实在太浓,齿颊满满充斥着茶叶的冽香,头脑都随之一震。若是明芃喝了,定又会说她姐姐不解半点风情,这样粗糙的茶,也只有魏明莱沏得出来了。
“好喝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严汝森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道:“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弄得她不好意思起来,好像脸有点红了,魏明莱摸摸面颊道:“我不打扰你读书了,走了。”
说着不等他回答,自己转身出去了。也没想着到底要往哪儿走,她沿着那短短的回廊一忽儿便走到了尽头,抬头发现已是落霞满天,群山上远远的余晖,哪里传来钟声,“当——当——”的空灵悠远,听得魏明莱的心底泛出漫无边际的孤独和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回去吗?明芃都不在,大哥整日浑浑噩噩,魏明茵则是阴魂不散,还有家里的两座大山,铁青着脸。
春钿也抛下她了,某一刻,孤独突然没顶而至,她在山间的晚风中了个寒颤。望着夕阳四合的远山,魏明莱决定绕回弟弟住的禅房。
“你还在这儿?”魏明芃见到她时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