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寒风呼啸不止。
忽然车帘被风吹起,冷风钻了进来,马车内暖炉炭火骤然明亮。
陈英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涨红的耳垂下,两粒珍珠坠子摇荡不定,多少泄露些心底的不安。
她闭了闭眼,忽然用力深吸了口气,暖炉里不知熏的什么香,幽淡馨香中混着甘醇酒香,如丝如缕钻进她的鼻尖,如此沁人心脾,她却像是做了贼一样,面红耳热,心慌不已。
马车晃晃荡荡继续行驶,而此刻狭小车厢内,却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声。
言昱安倚着车壁在闭目养神,此刻那张清正端方的俊脸有些泛红,像是一不小心沾染红尘的圣洁佛子,又像是日暮时分的霞光,落在亭亭玉立的白莲上。
陈英悄悄抬眸看去,视线先从言昱安纤浓的睫毛上滑过,然后落在他脖颈间微动的喉结上。
心头一颤,陈英猛地偏过头去,捂住怦怦乱跳的心口,深沉而缓慢地呼吸着。
倘若今日没有言昱安相护,自己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等言昱安回京了,看来还得雇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才行。
正当陈英兀自盘算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你当真,想嫁给那个人?”
陈英先是一愣,然后红着脸抬头看向他,解释说,“当时是为了脱身,我胡言乱语的。”
此时的言昱安已有些醉意,强压着身体不适,他抬眸看向陈英,郁郁沉沉的眸光,仿佛月夜下的深海,浮光如引,一不留神就将人卷入浪涌中沉沦。
陈英抿紧了唇,垂眸避过他的视线说,“那人想要以商铺宅院为赠,诱哄我做他的外室。”
说着她脸上一热,更加不敢抬头去看言昱安。
默了会儿,等到脸上热意褪去,她抬手拢了拢肩上斗篷,心里想到自己并无错处,根本无需自疚自责。
想通这点后,心里反倒轻松起来。她突然弯起唇,冲言昱安歪头一笑,“你瞧,那个公子哥儿嘴里说着如何喜欢我,可在他眼里,我却连明媒正娶的资格都不够呢,你说可不可笑?”
言昱安眼底有怜惜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阿英……”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传来平康的声音,“主子,已经到了。”
陈英将车帘一掀,然后快速跳下马车。冷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脑袋瞬间清醒了些。
她有些懊恼,方才为何会对言昱安说那番话?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出身来自嘲,是想要博取他的怜悯吗?
这一刻,她深深唾弃自己。
冷风如刀,刀刀钻骨入髓。她裹紧了斗篷,头也不回地跑进府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护卫们一个个微诧且不满的眼神。
“主子?”平康见马车里久久未动,当下隔着门帘提醒。
一连喊了几声,仍不见里面有动静。
马车外几个护卫互相交换眼神,正犹豫之际,车厢内突然传出一阵低咳声。
众人心中一松,不过瞬间又都面色凝重起来。外人不知,可他们常年在世子爷身边的亲卫,心里却是清楚的。
入冬以来,言昱安的身子其实早就吃不消了,可还要日日硬撑着去衙门。
众人只盼着云州事了能早些回京,可哪知陈英是个不省心的,竟如此折腾他们主子。
不光是护卫们这样想,就连平康也是这么想。可即便他对陈英有诸多不满,却也不敢在言昱安面前说半个字。谁叫主子爷明明人还病着,却还吩咐他一定要瞒着英姑娘,可见姑娘在世子爷心中分量,怕已是非同寻常。
这时,车帘下缓缓伸出一只手,平康立刻会意,收起杂念躬身上前将言昱安扶下马车。
恍若谪仙般的郎君,此刻却在仆人搀扶下,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护卫们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其中一个护卫最先反应过来,他大步上前单膝跪地,“让属下背您进去吧?”
言昱安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苍白的唇边漫出一丝微笑。他本就气质清绝,只这一笑,整个人依旧如远山之巅,亘古未消的冰雪,如长空高悬的明月,清辉朗朗,遗世独立。
看到这一幕,众人纷纷噤声,四周安静至极。
言昱安将背脊挺直,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声音隐忍而坚定,“不必。”
说完这两个字,他将手臂从平康手中抽回,然后独自迎着风雪,缓缓踏雪而去。
留在身后的护卫们一个个忧心忡忡,目送着他在风雪中一步步走远。
陈英裹着披风一路小跑,回到住处时,见麦冬早就将姜汤用小泥炉煨好。瓷白的炖盅上正冒着白气,是老姜辛辣气味,还有红枣炖煮出来的浓郁香甜。
她原本是想先支开麦冬,然后自己再设法脱身。可没想到赵云君是个会拳脚的,便也不敢贸然动手,所幸的是,言昱安来得及时。
“是你向言大人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