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枕溪已死,眼前只是一具拥有枕溪躯体的邪魔罢了。
他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肆无忌惮地利用枕溪和师门众人的情谊,他的罪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可灵鉴还想为枕溪保留一具完整的尸身,所以她始终留有余地,但那邪魔千不该万不该窥探枕溪和她的回忆,他模仿枕溪的语气,说起枕溪曾经说过的话,妄想扰乱灵鉴的心神。
灵鉴死死握紧手中剑,她终于不再犹豫,一记剑招如漫天繁星坠落,邪魔彻底消失,而枕溪尸身也留下千疮百孔。
灵鉴将那具尸身拦在怀中,她用额头抵住枕溪冰冷的额头,欲哭无泪。
四周像是墙壁剥脱,须臾间景象变幻,一位长髯老者走到灵鉴身边,“你试炼已过,前往雷部领职吧!”
灵鉴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臂,愣了一瞬后起身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问仙台。
她没有问枕溪是否出了问仙台,也再没有给枕溪传过一封信。
枕溪倒是传过很多信给她,她没有回过,她想着枕溪收不到回信就会放弃,可他一传便是一年。
灵鉴在雷部领职,枕溪也曾去找过她,可不巧的,他去的时候,她不是在外当值,便是趁休沐回了玉山。也有一次,灵鉴休沐,她在雷部正门外远远瞧见枕溪,立即躲了起来。
她听见枕溪和守门的天兵说话,天兵和他也很熟稔了,说了她在休沐,枕溪脸上不见气馁,笑了笑又离开了,他离开前照例留了一坛酒,让天兵交给她。
他走后,灵鉴才现身,天兵看到她将酒交给了她,那天兵很机灵,他从不多说,也不多问,但那一日他多说了一句,枕溪星君似乎受了伤,身上有淡淡药香。
灵鉴回到住处,她的屋子里相似的酒坛已有十多个,她一坛都没开封过,可那天,枕溪的背影总在她心间萦绕,她最终还是打开了一坛。
是她中意的烈酒。
可酒入愁肠,只觉得苦涩。
她喝完一坛,终于下定决心去见枕溪。
她的出现让枕溪又惊又喜,他手足无措地将她请进屋。
他的桌案上摆满了案牍,正中放着一本摊开的书,边角处写满他的批注,有一句写了一半的话,玉笔在那处留下一团墨迹。
“枕溪,我们结为道侣吧!”灵鉴开门见山。
枕溪倒茶的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想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玩笑话。
但灵鉴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枕溪放下茶壶,施法清理掉袖口的水渍。
“好。”他说。
他没有问她这一年到底为何避而不见,也没有问她为何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他像是接受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轻视和怠慢。他在凌霄殿当差,最熟悉天庭典律,他比谁都清楚两个神仙要在天庭结为道侣会面临什么,但他像是已经准备了许久,等待了许久,只等灵鉴问出口,便义无反顾地和她登上天刑台。
九九八十一道问心鞭加身,两人全身早已被鲜血染透,但他们握住彼此的手,不曾有一瞬的松动。
天庭从不反对神仙们结成道侣,但九九八十一道问心鞭让不少心思浮动的神仙退却。灵鉴和枕溪能从天刑台上活着下来,是因为他们自身并不是等闲之辈,其他神仙暗地里只会笑他们傻,甘愿被儿女情长束缚,却并不会因此感动。
但灵鉴并不在意,她只觉得快活。
她用了五天就彻底恢复。她做事鲜少有畏手畏脚的时候,唯独在面对枕溪时心生畏惧,这一年既怕自己因幻境的遭遇移情,又怕自己再和枕溪相处有朝一日被情之一字拖累,她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能将枕溪从自己心中抹去,最终下定决定遵从自己的心,而从她决定遵从本心的那一刻,从枕溪毫不犹豫地答应她的那一刻,她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石终于被挪开,虽然不可避免地受了伤,但她身心畅快,养伤的功夫居然勘破了一直卡住的修为关卡。
看在西王母和东王公的面子上,枕溪和灵鉴额外获得了几日养伤的时光。
灵鉴后来回想,那是真正的神仙岁月,连时光都泛着醉人的香气。
枕溪陪她在山巅练剑,她陪枕溪丈量山河。
他们在人间仰望月亮,月华照亮夜空,也洒在枕溪的眼眸中。他们神魂交融,感受彼此从身到心的颤抖。
灵鉴从来不知,有道侣能让人如此快乐和惬意,可转念一想若没有枕溪,她大抵也不会获得这样的快乐和惬意。
她凝望枕溪的睡颜,她知道神仙终有一天也会寂灭,但她暗暗许愿,希望若到了那日,能和枕溪一同化作天地间的一阵风,一场雨,或是一场冬日的雪。
地久天长,天长地久。
他们还有漫长的时光可以磋磨。
但邪灵来了。
灵鉴临危挂帅,一场又一场的鏖战后,明明已经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