玿阳殿外隔着雨气,洒扫时地滑,许文走出殿外脚下也格外不稳。
他不留神跌了下子,被人好心扶住。
许文抬眼,见到是个面如冠玉的公子。他仔细想,才想起来是穆王跟前的郑小公子,便拱手道谢。
“多谢小公子,王爷还在殿内议事,一会就出来。”
郑子潇亦是回礼,只身立在皇城。
金玉包裹下,沉甸甸压人心。
他不经常入黄金宫,此次是得了特许递交赵魏案详细。穆王坚持要他做这些事,也算在圣上跟前崭露头角,想提携他入仕途。可他坚决要去延西,因此与穆王僵持下来。两个人的倔强执拗如出一辙,谁也掰不过谁。
暑气之下,雨落在身上都是温热。
穆王走出玿阳殿时,郑子潇发觉他神色并不轻松,只能先递伞过去。他却摆摆手,坚持要跟郑子潇打一把伞。
“近日雨多,走路骑马都要小心。”
他每次见郑子潇都会先关怀几句,实则关怀后要说大事,算是拿捏人心的小技俩。
郑子潇点头,等穆王后面的吩咐,等了良久,最终却只等来声叹。
郑子潇忍不住问,“可是因为火器之事被圣上否了?”
“这事你别管,你现在专心把赵魏案的细枝末节处理清晰。记得跟兰台接触不要太强硬,也不要服软。他们若敢动手,你便狠狠卸了他们。”
“我愿为王爷竭尽所能分忧。”
郑子潇垂下眉眼,心里分外不甘。
穆王却道:“你不愿意做我义子,又怎么为我分忧?”
“王爷,我不能逾越。”
“你既不愿接纳别人对你的好,你也不要对别人好。”
穆王刻意说得轻描淡写,字句却刺得郑子潇心里发紧。
雨痕潋滟,迎面见到怡王,正站在束无名白花前仔细端详。
郑子潇躬身作揖,怡王也不瞧他,对穆王笑道:“兄长怎么进宫了,这个点朝会早散了。”
穆王移开眼不看他,“圣上传召。”
怡王忙道:“圣上没同您发火吧,听闻最近那些迂腐老臣纷纷上奏……”
“学卉。”
穆王突然沉声打断他,连一旁的郑子潇都愣住。
穆王爷虽刚正,但对待兄弟素来宽和,极少用这么重的语气。
怡王哑然,只好道:“兄长有何教诲?”
“你休要再揣摩人心,自作聪明了。”
怡王紧盯着穆王的眼,忽觉自己被他看得体无完肤,“兄长这是何意?”
“你若无心朝政,便不要插手任何事。布局过多终会露出马脚,小心作茧自缚。”
穆王说得严肃,近乎警告,气氛顿时僵下来,唯有雨声细碎散乱。
怡王那双笑眼卡住,良久才呼出口气。
“那学卉也想请教兄长一句。”
“你问。”
“大厦将倾,手足与道义,可得两全?”
穆王傲然抬首,“当然可得。”
“得不了,百姓离散,山河破碎,人人都等一个英雄。”
怡王轻拂衣角的尘埃,身上绣的白鹤一尘不染,“独木难支做不了英雄的。”
独木难支,倒是说破如今穆王的境况。
怡王紧望着穆王的双眼,“如今兄长遭人非议,那些宏图壮志难成,心里就不曾遗憾吗?我们这些陪您长大的手足兄弟,在您的大业面前,又算什么呢?”
“家与国不分,你与长陵都是本王的牵挂,圣上亦是如此。”
“那倘若一定要兄长选一个呢?”
怡王走近一步,紧逼着穆王,似是拷问。
穆王肩头发沉,凝望着自己的弟弟,账本上的蝼蚁小字浮现在眼前,又像是贫苦百姓淤积的旧疾。
怡王再次问道:“兄长选家国大义,还是选兄弟手足?”
穆王拍拍他的肩头,猝然抽身离去。
“我已以身许国,再无其他。”
也再无退路。
不知怡王在身后神情如何,雨被风卷起拍在脸上,郑子潇一直给穆王撑着伞,才觉出寒意。并非是天寒,而是兄弟之间的凉薄冻人。
走出黄金宫,郑子潇忍不住再回首,望宫城依旧,山河如絮。他自觉应当为穆王分担些什么,却总被庇护在羽翼下。
那声“以身许国”被深深烙刻在郑子潇心里。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森严阶级面前如此渺小,渺小到想成为百姓等待的英雄都难。
穆王接过伞,“你歇会,我替你撑。少年人不要老皱眉,老了以后留下褶子,你未来的夫人要嫌弃的。”
“王爷,我怕是多想,怡王似乎意有所指。”
“你别管,当人兄长就是这样,几个弟弟各有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