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像你在大街上走着,随便走过来的一个陌生人向你求婚的那样--尤其是对于她这么慢热的人来说,金李焕那就是陌生人无疑了。
一个陌生人向你求婚,你是拒绝还是接受?
毫无疑问,姜厚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当着众人的面。
然后她想,该是自己辞职的时候了--她这样为自己的人生定下了走向。
事实上,她这样“草率”定的决定并不是很多--最前一个决定就是她选择背井离乡,从温暖的江南水乡来到这遥远北国之府--然后一呆就是将近十年......
严格意义上,姜厚树是个很能忍耐、但也是个很不容易忍的人。
她可以忍受枯燥、无趣,甚至迫害,但那仅限于是在她愿意的情况下,而一旦她不愿意了,那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会想办法逃离......活像起义那样。
而金李焕就是她现在想要逃离的--或许他该感到自豪的,毕竟他以这种形式的特殊印刻在她的生命痕迹中--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金李焕不明白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姜厚树要做得如此绝情、令人难堪。
她离开了这里,那他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见她递辞呈过来那一瞬间疼痛击倒了他,他木着脸抬起了头,目光无悲无喜,“你,以前没喜欢过谁吗?”。他问得像个毫无情感的机器,谁也堪不透他的内心。
听见那问话的一瞬间,姜厚树难得茫然了一下,倒是不愿再强硬了,“我不知道......”。
然后她似乎陡然想起办公室里还有的两个助理就止住了,然后不甘示弱地反问了一句,“你呢?”。
姜厚树本意是想引他说出一句有的,然后就可以借此探讨一下爱一个人却给她带来困扰的情感能不能称爱情的这个话题--却没想到金李焕瞟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你说呢?那个人就站在我面前......”。
这下姜厚树说不出话了,一口气憋在嗓子里,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她沉默着,等他给自己办好手续。
只不过直等到姜厚树腿酸脚软,直到整栋楼的人都下班了,金李焕埋首灯前,也没动那轻飘飘的信封一角。
姜厚树在等待的过程中有无数次想要直接甩手出去的想法--只不过却还是忍耐住了。
得益于她从小框架底线的束缚,她做不来这种事情--乖张地特立独行--所以只能耗着。
而站在那煎熬的间隙,她也曾恨过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不敢一走了之--她心里知道那是被驯化而来的本能,却还是不敢触碰--人生来就是野兽,触碰底线,不按规则就被人会如同杂技团的动物一般,施加酷刑从而得以矫正--即使他们那规则也是被驯化而来的......
那么愁闷的静寂里,姜厚树的心如同荒野一般苍老了岁月,她困倦的眼不禁看向桌上那个男人的脸,不禁一瞬间闪过想要知道他心中想法的念头--他心中会是求而不得的苦闷,还是恼羞成怒的扭曲呢?为什么要让自己白白地站在这里,站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明明她没错的,却无端地愧疚了起来。
姜厚树垂下眸,一滴热泪从眼眶流出,穿过了时间的灰尘间隙,落在了那冰冷的地板之上,像是在湖心砸起的涟漪一般,搅动了时空。
姜厚树哭了起来。
据说那天姜厚树哭了很久,但出来后还是和以往一样工作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那个房间里的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讨论,他们也就那样静静地和以往那样相处着。
似乎什么也没改变过。又似乎什么都又改变了。
那是个难得的阴雨天气。
窗户都雾化了一层蒙蒙的雾气,让人的心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看不到的屏障。
而姜厚树静静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那里,然后在他进来的时候收拾东西出去了。
金李焕动了动唇,还是没说出什么。
只是坐到她刚刚那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一片阴沉,心中也覆盖上了一片阴霾。
慵懒地趴在了带着她手肘温度的桌上,几个瞬息间陡然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
他凑近那被再次雾化了有些模糊的字眼,笔锋棱角全都是她的模样——RaY, I Love You.
Ray, Ray.......在那个普通的英文名字后面加上大写的Y,是他独有的签名痕迹!
他的心于是怦怦跳了起来,像是被大人重力压得不知所措的弹簧,到处乱跳。
他想追出去那个身影,但想了想,还是趴在了原地。
只是这样想着,侧着的脑袋却是埋到了双肘交叠的中间,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声音无比悦耳。
像是春夏到炎热三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