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次日辰时过后,久违的日光终是在云隙间漏下了一角光影,幽幽地映照着断刃残戟之间的积雪,亦为营帐之中添了几分光亮。
谢长缨醒转之时,只觉脑海中仍旧残留着几分昏沉的疲倦。她扶着床榻坐起身来,凝神回忆了一番昨日之事。
“先前玄朔军的裨将来向你复命,不过他所言诸事听来并无异样,我便暂且替你挡下了。”苏敬则原本倚着床榻席地而坐,听得这番响动后,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回首看了过来,“还有,北山的人回来了,你若是觉得身体无碍,也可以去见一见他们。”
“好,我看这伤势的确没什么大碍,多半只是前几日太累了些。”谢长缨微微颔首,低下头兀自查看伤口处包扎的细布时,侧耳正听得帐外远处似仍有隐隐的喧嚣,“前线战事仍未结束?”
“嗯,不过敌军的精锐已撤往青冈,收复寿阳并非难事。”苏敬则应了一声,而后不自觉地移开目光,转而看向了外间,“我替你简单清洗了伤口,又换了干净些的衣物。你若要去别处,记得先行易容。”
“呵……知道了。”谢长缨偏了偏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衣物的熨帖与细布之下膏药的清凉,她信手取过枕畔叠放着的劲装,慢条斯理地穿戴起来,“不如一会儿同去看一看北山回来的将士?或者……你且回去小睡片刻?”
“无妨,我不困。”苏敬则略微顿了顿,忽而站起身来向营帐外间走去,“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谢长缨亦是听见了帐外隐约接近的脚步声,便只是耸了耸肩径自将长发随意束起,而后取了妆匣,轻车熟路地描画起来。
苏敬则行至帐门外时,正遇上了一名趋步跑来的士兵,便驻了足当先开口:“何事?”
“苏侍郎?您果真还在此处。”士兵应声行礼道,“昨日先后有几名敌军将士前来投诚,这原本并非什么不寻常之事,只是其中有一位……我们总觉得他的身份不太寻常。”
“知道了,我稍后便来,你且回去忙吧。”
“是。”
士兵又向他拱手一揖,而后快步离开了此处。苏敬则思忖片刻,便转身回到了帐中,对谢长缨道:“营中有些小事,我需得去看一看。北山的那些人如今正在西北方的营帐中休息,你若是担心他们的状况,便去那里寻人。”
谢长缨含笑应下,在画过最后一笔后收起了妆奁,又漫不经心地道:“看来是你的故人回来了,也的确该去见一见——至少,探一探对方如今心在何处。”
苏敬则并未应声作答,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便告辞离开了这一处营帐。
谢长缨微微侧目,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而后也径自起身取了佩刀,举步走出帐门,向营地的西北角而去。
彼时新雪初霁,寒风飒飒。谢长缨沿途行经其他营帐,便见留守营中的伤兵们大多正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前线的见闻。
“……我骗你们做什么?昨夜我就在轻骑军阵里,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谢将军射了三箭,然后对面的那个主将就退了兵……”
“……怎么可能?对面那么多人,一人一刀都够你们受的了,怎么会这么轻易地退了兵?……”
“……要我说,还是他们寿阳本阵那边没救了,这援军再有本事又能如何?前几日我在中军随荀将军进攻的时候……”
“……你这话说得轻巧,我可是听说当时援军的主将是……”
他们瞥见谢长缨信步走过此处,便不约而同地暂且收了声,向她朗笑问好:“见过谢将军。”
谢长缨微笑颔首,只装作是不曾听到方才的那些只言片语:“昨夜军务繁忙,还未仔细问过,诸位休息得如何?”
“谢将军不必担心,都是些小伤。”
“就是就是,这会儿都快赢了,我们只后悔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受了伤……”
谢长缨笑着听过他们七嘴八舌的话语,末了说道:“无事便好,如今诸位虽不在前线,却也都在战事最艰难时出了不少力,若非诸位齐心作战,又何来今日之胜?本将道谢还来不及。来日凯旋之时,自当为你们请些封赏。”
“哈哈哈……谢将军这话太过客气……”
“就是就是……”
谢长缨又与他们谈笑了片刻,方才以要事在身为由道了别,仍向西北方的营帐快步走去。
此刻军中医官正在西北方的营帐之间来回奔走,谢长缨行至近前时,亦是并不打扰他们,只是在四望一番后,便径直走向最为宽敞的一顶营帐,脚步未有停顿地掀帘而入。
“我方才已说了,若无大事,你们便自行——”谢迁原本正低头忙碌着整理伤药瓶罐,循声看来时方才讶异地止了话语,半晌方试探道,“知玄?我入营时还听说你……”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累极了睡得久了些。”谢长缨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虽仍旧隐隐觉得心口的箭伤处有隐隐的钝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昨夜我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