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赵徵姜出现在青县后,赵秉鉴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当年得知先帝驾崩的消息。
他紧紧握着扶手,内心五味杂陈。
他们原本都认为,赵徵姜已经死了……
无论如何,赵徵姜都是他的孩子,自己总不至于轻易放弃她,可那段时间朝廷对北部边防愈发不满,隐隐还有要换掉主帅的意思。
北部的主帅是他,在这种情形下,若是传出主帅的女儿光明正大被匪贼劫走,不知该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于是赵秉鉴动用一切力量封锁了消息,一封锁便是月余。
而等到边防稳定之际,他想继续寻找,却再也没了赵徵姜的音讯。
母亲一开始并没有干涉他的决定,可到最后她也后悔了,甚至和他生了嫌隙。
于是赵秉鉴只能用赵徵姜已不在人世来安慰自己,没错,那时她被一群人带走,怎么可能还会逃脱呢?
就算侥幸逃走,也躲不过山里的狼和虎。
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她活不下来的。
可当他都快迫使所有人忘记赵徵姜这样一号人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赵徵姜还活着。
整件事如一团乱麻,比他这辈子所遇到的其他任何一件事都要困难。
“王爷,王爷。”汝王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通禀的人掩饰住自己心里同样的震惊,出声提醒已经走神许久的赵秉鉴。
“让人秘密将她带到王府,不可声张。”赵秉鉴握着扶手的手逐渐松懈下来,吩咐道。
“太妃若是问起来,也不能说吗?”
“太妃问起来,也不能说。”
*
甚至都不需要下人指引,赵徵姜径自便来到了汝王府的书房所在。
这让同行的蒋维更加相信了她的话,但震惊过后,他心里的忐忑不安更加明显,他怕汝王因自己知晓了这个秘密而降罪。
“哎……”他失魂落魄地站在书房门前叹了一声,直到门缓缓打开之时才住了嘴。
同顺是一直跟在汝王身边的太监,开门的一刹那,他一眼便看见了门口立着的姑娘。
尽管衣衫有些破烂,脸上也带着些许脏污,但他还是认出这就是三娘子赵徵姜。
赵徵姜失踪的事在王府内倒不算什么秘密,同顺忍着十分的惊讶,恭敬地向赵徵姜行礼“王爷只让娘子一个人进去。”
赵徵姜刚踏进屋内,身后便传来沉重的关门声,她的心也被带着沉了几分。
“不孝女赵徵姜,给父亲请安。”
回应来得很迅速,没有让她等太久。
“起吧。”同顺能一眼认出来的人,赵秉鉴自然也能,他甚至清楚的知道眼前之人不是他人假扮,而是货真价实的三娘子赵徵姜!
从前赵徵姜在太妃身边的时间最长,赵秉鉴没怎么和她好好说过话,如今父女二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正经聊天,竟好像是第一次。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赵秉鉴率先打破了沉默,喉咙却干涩的厉害。
赵徵姜垂了眸,简短地说了自己的经历,却有意无意地淡化了特木尔的存在。
而赵秉鉴听完却是恍然大悟,难怪后来再没找到赵徵姜,原来她早早便到了巴音塔拉,北原的腹地。
那里的人不像乌兰曼汉,和汉人很少打交道,几乎与大宁处于隔绝状态。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赵徵姜还和布赫的长子相识……
他还想从赵徵姜脸上看出些别的东西,但赵徵姜自进来之后便一直神色淡淡,连他也看不透。
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这让赵秉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轻咳一声,说道“那时没有及时寻你,是王府的不对,但我也有我的难处……”
“边防动荡,我身为主帅正是该安定人心的时候,若是传出自己女儿光天化日被人劫走的消息,民心不稳啊。”
赵徵姜静静听着上面汝王的辩解,仍保持着一副淡漠的神色。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从特木尔口中得知汝王府封闭消息时的惊慌悲痛,也没人知道,在那之后,她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直到重新踏进这个家中,她还在不停地想,如果那日自己殒命敌手,或者没有被特木尔救下,而是落到一群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上,再或者……
只要有一步出了变动,她恐怕很难再安好地回到大宁。
赵秉鉴低沉缓慢的声音还在作响,赵徵姜倒是很想问一句“您到底是真的为了民心,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民心失了还有无数办法可以挽回,但失了皇帝的信任,便再难补救。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来温和的三娘子头一回打断了长辈的话——
“父亲的决定,女儿能够理解,还请您允许女儿先行告退,回去简单梳洗,再去拜见祖母。”